后宫众妃自入宫那天起,就注定要被困在宫中,很少能获得出宫的机会。江游川不知道宁贵妃为什么可以出宫,也不知道她此行的目的是什么,但很明显,他不愿意沾染上任何不必要的麻烦。
“距离上次与娘娘相见已过去十几年,彼时微臣年幼,如今很多事情已经记不清了。”他羽睫轻颤,三言两语拉开了和宁贵妃的距离,依旧没有瞧她一眼,“敢问娘娘此次出宫特地来寻微臣,是有何要事?”
面对着他冷冰冰的态度,宁贵妃并没有感到气恼。
她端起桌上的茶盏,不停地转动着杯盖,似是想掩盖自己的不安。
“本宫这次来寻你其实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事,只是想同你回忆一些往事。”她停顿了一下,细细思索了一阵,终于开口,“本宫与你母亲是同乡,她比本宫大近十岁,本宫颇受她的照拂,总是跟在她身后佟姐姐佟姐姐的叫。后来她因为机缘巧合认识了你父亲,再后来他俩就成了亲,佟姐姐也成为了前朝宰相的夫人。”
这是江游川不愿提起的曾经。
他不明白宁贵妃为何要说这些,有些焦躁地说:“您如今是大祁尊贵的贵妃娘娘,这些前朝旧事还是忘掉为好。”
可宁贵妃就如同没有听到他的话一样,反倒反问了一句:“本宫想问你,佟姐姐是否因为嫁给你的父亲后悔过?”
江游川呼吸一滞,没有作答。
宁贵妃停下了手上转动杯盖的动作,眼睛紧紧地盯着江游川,继续问道:“江游川,你能不能告诉本宫,当年那件事发生后,佟姐姐她究竟做出了怎样的选择?”
***
待宁贵妃离开大理寺时,即将落下的红日已被西山遮住了一半。
在宫婢们的搀扶下,宁贵妃坐上了马车。此时的她已经戴上了幕篱,任何人都瞧不见她脸上的表情。
石泰已经在马车旁等候多时,待宁贵妃坐定后,他便和江游川一起,朝着宁贵妃落座的方向行了个非常标准的送宾礼:“臣恭送贵妃娘娘。”
车夫扬起手中的鞭子,马车顺势而动,缓缓驶离了大理寺。
宁贵妃身份尊贵,却忽然提出要来大理寺,这件事一直都让石泰坐立不安,直到宁贵妃离开的那一瞬,他悬着的心才落了下去。
“终于将这尊大佛送走了,她同你说了些什么?”石泰先是唏嘘了一声,随后又问起了身旁的江游川。
“没什么,小事而已。”江游川回答时的声音有些干涩,眸光晦暗不明。
“宁贵妃特地来寻你一趟,只是为了小事?”石泰显然不信这套说辞,挑眉质疑。
“嗯,只是问了一些关于我母亲的事罢了。”江游川如实坦白道,“她问我这些事情的时候,身后跟了不少随行宫女,您要是真的不信,大可去找人打听打听。”
“问你母亲的事情?她好端端的问那些做什么?”石泰大惊,紧跟着又紧张兮兮地补充了一句,“难不成是皇上的意思?”
其实朝中知道江游川身份的人并不少,但这件事毕竟涉及到了前朝的往事,再怎么说都颇为敏感,为避免惹祸上身,那些知情人基本上也不会提起,时间久了也就成了不可言明的秘密。
江游川摇摇头:“听贵妃的语气,应当只是她自己想问罢了。不过她也没有为难我,就当没发生过吧。”
“也不知道这宁贵妃究竟想做什么,她没有为难你就好。”石泰叹息道。
说完这些后,他又迟疑了一下,有些犹豫地说道:“有两件事,我得和你说一下。”
“您请说。”
石泰叹息一声,往江游川的身边又挪动了半步,在他耳边道:“周清瀚回上京了,说是想继续回大理寺述职。”
江游川不以为然:“如今咱们正缺人手,周大人为人稳重,办案经验丰富,他能回来帮忙的话恰好能解眉之急。”
“是,方舜玉那边已经将他想复官的事情报给圣上了,不出意外应当很快就能有结果。”石泰点点头,为引出接下来的话题,他的语气缓和了一些,“还有一事,跟着秦暮予的车夫今日来了信,秦暮予在路上又发病了。”
“怎么会又发病了?不是说病情已经暂时稳定下来了吗?”江游川惊异道。
“路上颠簸,又日夜不分地赶路,还是出了问题。好在方夫人让他带上了一些压制病情的药,现在他们正在最近的城镇休养,车夫说秦暮予已经好多了,你别太担心。”石泰赶忙补充道。
江游川低下头,淡淡地应了声好。
就在这时,远方突然传来了阿涟的声音。他神色慌张,步履匆忙,远远的就能感受到他焦急的情绪。
“江大人,梁秀她自尽了!”他满头大汗地跑到石泰和江游川的跟前,气喘吁吁地说,“得亏您先前让我们派人在外头守着,否则就危险了,眼下她暂时没有生命危险,可还在昏迷中。”
他一边说着,一边从怀里掏出了一封信:“这是她留下的绝笔信,我大概看了一下,上边都是对咱们办案不利的怨言,还有对真凶的咒骂,您要不要……”
阿涟刚想把信纸递给江游川,却被石泰一把抢了过去。
石泰瞥了一眼江游川苍白的脸色,又狠狠地瞪了一眼阿涟,清了清嗓子吩咐道:“继续把梁秀看紧了,别让她出事。你们江大人今天累了,接下来有什么事的话直接找我,别麻烦他了。”说完这些后,他又将手搭在了江游川的肩上,“你还没有痊愈,别太劳累,有什么事别闷在心里,随时找我或者方舜玉。”
“好。”
江游川回答的很干脆,干脆到让石泰都愣了一下。
换做平时他让江游川去休息的时候,江游川总会反驳几句,可今日他却一口应下,实在是叫人惊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