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齐了,侍者走出去,带上门。
她僵硬地坐下,左手笨拙地拿起筷子,又放下,换了调羹。
他慢条斯理地站起来,在她疑惑目光的注视下坐到她身侧。她走了几秒神,觉得奇怪。那么多香气萦绕在鼻间,她却还是能嗅到他身上柑橘调的香水味。
“要吃什么就和我说。”他拿起被她抛弃的那双筷子。
就为了这个?她简直莫名其妙,登时直女上身,说道?:“我自己能……”
不属于自己的手撑在她椅子边缘,她一动就碰到了指缘,要说的话也滞在唇边。他倾身到极近的地方,语调是凉的,平铺直叙,没半点儿挑逗的意思,偏偏出口的每个字都不是好话。
“你到底是要我用筷子喂你,还是用别的?”
十八年来,崔时雨遇到过的耍流氓行为寥寥无几,且都拜眼前这人所赐。他另一只手搭在她身后的栏杆上,整个人侧过来凝视她,她视线躲闪,慌忙往后撤开。
她迟迟才明白他话里的深意,当即妥协,张口吃了一块他夹到她嘴边的樱桃肉。
米饭递到嘴边,她死守底线摇摇头。他没勉强,自己吃了。
那是她用过的勺子,她想开口提醒,却被打断。
“一会儿有人过来蹭口饭吃,你不用理他。”
他换了汤匙盛汤,漫不经心地告知,把汤碗搁在她左手边。
庄闫安走进来时,瞧见的就是这么一幅场景。
男孩一身闲适打扮,衬衣外套,白t恤配牛仔裤,坐在和他气质格格不入的古雅包厢里,把汤碗搁到旁边。他身侧那女孩倒是有几分烟雨水乡的调调,眉是眉,眼是眼,和身后一池莲花浑然成画,半点儿不让人觉得违和。
违和的是,聂廷昀居然和姑娘坐同一边,还挨这么近?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他所谓的“对肢体接触过敏”呢?
“这是……你亲戚家的孩子?”庄闫安摸着脑袋走到桌边,半天憋出这么一句话。这是他唯一能想到的对眼前状况的解释了。
崔时雨被不速之客惊得手一哆嗦,汤匙落在桌面上,汤洒了。
与此同时,庄闫安收到聂廷昀冰凉的视线,心里简直炸翻了天。
不是吧?您这么瞪我,就为了一勺汤?
空气一时凝滞,最后聂廷昀开了金口:“坐吧。”
庄闫安一屁股坐到了崔时雨旁边。
庄闫安穿了一身西装,他刚结束一个会议,四处找饭搭子找不到,想起来聂廷昀正放暑假,应该闲着,一打电话,果然在外头吃饭,就死活要过来。
他年近三十岁,是顶级资本合伙人,从海外投行回来一手创下基业,也算得上一方大鳄。
偏到了聂廷昀嘴里,他就成了个游手好闲的家伙。聂廷昀在给崔时雨做介绍时,以“金融民工”的称呼草率带过,差点儿把庄闫安气得吐血。
庄闫安一眼瞧出崔时雨不谙世事,倒也不欲在小丫头面前自我炫耀,便将错就错,也不顾聂廷昀的飞眼刀子,摆出吊儿郎当的样子搭讪:“妹妹,多大啦?”
男人凑过来,呼出的是烟草调的男香,呛得她咳了一声。
崔时雨抬眼瞧见庄闫安的脸时就知道,又是一个祸害,就凭这油腔滑调的劲儿,恐怕不是什么好人。
聂廷昀开口替她答了:“成年了。”
“哦,谁家的孩子?叫什么呀?”庄闫安一面聊天,一面伸手要拿筷子,却被聂廷昀按住了,他一愣,“干吗?”
聂廷昀拿眼神示意:“坐对面去,离远点儿。”
这小子今天不太好惹?
庄闫安于是起身伸了个懒腰,很自然地换了个位置:“这边通风。”
崔时雨不知两人打什么机锋,有点儿迟钝,聂廷昀又替她答了:“不是亲戚,隔壁学妹。”
“哟,你们学校还有隔壁啊?”庄闫安打量了小丫头一番,“电影学院?”
“体大的。”
庄闫安颇为震惊,再次看了看这水灵灵的小丫头,颇为惋惜地说道:“好学校。”
接着,庄闫安唤人来加饭菜,和聂廷昀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话说得没头没尾,也不避着她。崔时雨一句都没听明白。
“你打算和你爸说了吗?”
“没。”聂廷昀拿纸擦刚刚洒在桌上的汤,边擦边说,“怎么也得等他和郁令仪的事情了了。”
“你这是怕谁吃亏?”
聂廷昀沉默了片刻,让人辨不清表情,反问:“你觉得呢?”
“我看你爸玩不过郁女士,就算玩得过,还有个郁家等着他呢,他就一孤家寡人。”
聂廷昀笑笑,没回应。
饭到了,庄闫安长舒一口气,胡吃海塞两口,又含混不清地说道?:“昨天芷薇找到我头上了,问你干吗呢,放假了也联系不到人,你怎么不接她电话?”
“我忙。”
庄闫安瞪大眼睛:“你有什么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