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轼喘出一口气,脸上终于有了一点血色。
“父亲,兄长不是……不是在家宅的阁楼上……走的吗?”
“他们放的火,没有形状也没有气息,即看不见,也摸不着——是他们杀了你的哥哥!他不是自焚!”
沈今嘴角的皱纹忽深忽浅:“轼儿,你刚刚说什么?”
“父亲,我刚刚没有说什么。”
沈今闭上了眼睛,一滴浊泪从眼睛里流出,顺着眼角的皱纹横着淌走:“我的话也许太多了——今天实在劳累。你也快快回去休息罢,如今皇帝刚刚病愈,国家内外看似和平,其实都不安定,大昭的风雨这才是真的要来了咱们父子的事情,只会多,不会少。”
“是,父亲。”
宛湄从盈昃殿里的那条暗室走出来,她看见那轮新日,像一颗晶莹、透明的红翡翠,愈来愈膨胀,愈来愈光亮。
日出时刻的种种红色、灰色、黛色、蓝色,都不见了,只有上下天光,一碧万顷。
宛湄回头望了望盈昃殿,轻轻笑了笑。
何夫之送进王府的那件衣裳,的确有名堂。
把琉璃送出门后,宛湄剪开了那件衣裳的立领,从里面拿出了三张白纸。
三张纸上全都没有字——这样,就算万一被王府的人发现了,也不能获知什么。
他们能够知道的,也仅仅是——何夫之秘密地联系了宛湄。
宛湄用一根银针扎破了食指,挤出血珠来,从其中一张白纸上划过去,她的手指所及之处,皆浮现出淡紫色的小字。
只有其中一张纸上的淡紫色字迹,出现了之后便转瞬即逝,留下一片空白。
宛湄明白,那才是乾清宫议事的真正记录。
信的最后一句赫然写着:
君既已入地狱,何复更管人间世?
这是一句与信里面其他内容全然无关的话,也是唯一一句代表着沈灵雨对自己规劝的话。
宛湄收到沈灵雨的信,心中本来是五味杂陈,看到这一句话,反而感觉——全部释然了。
这一份秘信里所有的话,涉及到的所有朝廷政策,宛湄都愿意相信,但是只有这最后一句话,宛湄是不信的。
是沈灵雨错了。
宛湄知道,就算沦落到如此境地,她也不在地狱。
因为,地狱根本不在世间。
世间有的只是——牢狱和刑法。
当然,世界上也没有报应一说。
靠得住的只有身体力行的复仇。
其他两份信的内容,皆有不实之处,她反复斟酌之后,明确了何夫之接下来的计划和意图。
一份就是写给景佑看的,还有一张是写给淑慎郡主看的。
给淑慎郡主看的那一份信里,藏着何夫之送给宛湄的一份大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