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说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那老夫子更是恨不得将府中女眷关在闺阁里连窗缝儿都封死了,不许读不许见人,更不愿意出去抛头露面。
结果偏偏家中出了个偷偷读,而且还入了福安长公主府读的孙女,当真不知要气成何等模样了。
只是他便是再生气,对着福安长公主府也是不敢说什么的,季瑜肯收他的孙女做学生,本就是天大的殊荣,他便是再不情愿,也不好驳了季瑜的面子。
只能有气往自己肚子里咽了。
季瑜是身份尊贵的长公主,从来不必看他人脸色。
她又一生未嫁,无夫无子的,不必相夫,不必教子,更不必处理婆媳关系,不必烦心亲戚人情。
也从不为柴米油盐酱醋茶的家务事烦心,一生未经烟火消磨,便是如今年近四十,却依旧仍如当年那个风华正茂的明媚女子,锐气不减。
一时又想起之前虞琬宁初入门下时说过的,要为这天下女子做一番事业。
更是引得季瑜胸中豪气大炽,一时觉得,便是挑战了叶老夫子所代表的千年来的风气又如何?
她倒要让世人看看,女子也可不让须眉。
想到这些,季瑜便对收叶心梅作学生的决定更是满意了,所以看着叶心梅,也是越看越顺眼。
季安辰却不知道季瑜这一时半刻的,心里便转过这许多惊世骇俗的念头。
只苦着脸道:“皇姑母,那您总得赏侄儿一方桌罢,你瞧瞧侄儿,都在这儿站了这许久了,两条腿都快要站僵了。”
“你不是这些年来一直坚持习开的么?”
季瑜淡淡地瞥了季安辰一眼:“听闻你习武时连腿上都绑过沙袋的,怎么这会子到了姑母这里,倒是装娇扮弱,站了这么一小会便受不住了?”
季安辰:“……”
他为什么要这么想不开,跑到这个精明之极的姑母面前装可怜?
“罢了,看在你是我侄儿的份儿上,我这房里,自然还是有你的位置的。”
季瑜瞧着季安辰一脸苦相,便还是笑了一下道:“心梅与阿宁是姐妹,自然是要坐在一处的,你的桌自然还是你的桌,不必在这里扮这副苦相给我看。”
说罢,外面的月影已是带着粗侍丫头,抬了一方桌进来,方在虞琬宁旁边,可见这便是替叶心梅安排的了。
叶心梅见了,满心欢喜地向季瑜道了谢,然后到虞琬宁身边坐下。
虞琬宁笑着冲叶心梅眨了眨眼睛,叶心梅回以微笑。
季安辰直到此刻,方才可怜兮兮到自己的桌前坐下。
自此后,叶心梅终于要以光明正在地读了,叶老夫子虽然百般痛心疾首,认为有损女德,门楣蒙羞,但孙女攀上的毕竟是福安长公主的高枝儿,也不好明着反对。
因此叶老夫子在气恼中,又夹杂着些许难以告人的窃喜。
只是平日在府中见着叶心梅时,气哄哄地哼一声就走,连话也不肯说。
不过好在叶心梅每日忙着到公主府读,只晚上回府,所以祖孙俩碰面的机会倒也不多。
当然,叶倾季华两口子,到底还是免不了一通斥责,不过毕竟是一家人,关起门来闹上两天也就完事了,之后日子该怎样过自然还得怎样过。
有了叶心梅作伴,虞琬宁自然也十分欣喜,姐妹二人日日在季瑜处读,季安辰也是每隔两三日便来一次。
有这三个少年做伴,季瑜的心情,也一日比一日开朗,似乎又找回了年轻时的自己。
这是傍晚,皇帝因政务繁忙,晚膳也顾得上进后宫任何一位妃子处去用,因与韩首辅、虞次辅,以及两另外两位大臣议事有些晚了,便叫御膳房给臣子们赏了膳,君臣一起在御房用了晚膳,然后又议了会事方才散了。
因到了时辰,敬事房送了牌子进来,皇帝一手看着奏折,一手随便翻了一块扔出来。
虞皇后晚膳是与太子季安衡一道用的,自打季安茹出嫁后,虞皇后深感膝下寂寞,于是便常招季安衡来陪他。
晚膳后又问了季安衡一些课业上的事。
其实也正是这个原因,所以季安衡这些日子都有些怕见虞皇后了,长姐一出嫁,母后便只逮着他一个人管束了,当真是心里叫苦不迭。
见季安衡对一些课来一知半解,虞皇后心中不快,便斥责了他几句。
“衡儿,你毕竟是太子,是你父皇的长子,万事得为下面的兄弟们做个表率,可你看看你近日来的课来,你这张脸倒底还用不用要了?”
虞皇后喝了一口茶,润了润嗓子,又没好气地接着道:“如今你有了良娣,那样身份的女子,本就是到你身边来服侍你衣食起居,添香磨墨伺候你读的,虽说你如今年少,正是贪色贪玩的年纪,可若当真因着有了女人在身边的缘故而耽误了读,那她便是罪该万死了,你明白本宫的意思了么?”
“儿臣明白了。”
季安衡听着虞皇后这隐含警告与威胁的话,不由地出了一背的冷汗。
他近些天来,日日与何姝媚嬉闹玩乐,的确是有些耽误了课业,只是他十分疼爱何姝媚,若因他之故,导致母后对何姝媚不满,近而害她被母后处置,季安衡便是要恨死自己了。
于是便急忙向虞皇后保证道:“儿臣近来课业不佳,皆是因儿臣愚钝的缘故,与旁人自是不相干的,只是请母后放心,儿臣必定会好好读,不辜负母后的一番期望与心血的。”
“你知道便好。”
虞皇后瞪了季安衡一眼,又看了一眼外面已经全然黑下来的天色道:“那你便先回去罢,只是这会子还不算晚,你最好再看一会,然后再让人服侍你歇息。”
“儿臣知道了。”
季安衡终于听到了虞皇后让他回去的话,心里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忙行礼告退:“那母后早些歇着,儿臣这便告退,回去读了。”
“去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