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云涧。
天入盛夏,卯时的日头就已照彻了屋门前的草叶儿。
薄阙晨起见薄晓坐在院中擦青粼刀,伏坤鼠缩在她膝头,没精打采的一小团。
他坐到薄晓身边,“鹿未识没起呢?”
“早就起了,在屋里打扮呢。”
薄阙一愣,“她要干嘛?”
“穆归南游学回来了,鹿未识这厮天不亮就起来挑衣服……”
她正说着,房门开了,一个粉嫩嫩的影子颠颠的儿跑到二人面前。
鹿未识像只刚会飞的蝴蝶,噗啦噗啦转了一圈,满脑袋钗饰乱响,“哥,薄晓,好看吗?”
薄晓连头都没抬,伏坤鼠倒是眼前一亮,欢天喜地的跳起来,想扑到鹿未识怀里。
鹿未识的脸瞬间就白了,默默往薄阙身后躲了两步。
薄晓不动声色的把伏坤鼠抓起来塞进袖子里,“花里胡哨,好看个屁,归南先生不把你赶出来才怪。”
倒是薄阙笑了,“好看,阿廿穿什么都好看。”
“还是我哥有眼光!”鹿未识的神色恢复如常,朝薄晓做了个鬼脸,提着小裙子跑了。
薄阙看着她的背影,“去宽宽心也好,她从小就喜欢听归南先生讲学。”
薄晓默默把伏坤鼠掏出来,那小耗子委委屈屈的趴在石桌上,一动不动。
从问雷谷回来后,鹿未识便见不得老鼠了,伏坤鼠只能跟在薄晓身边,像害了相思病,郁郁寡欢,茶饭不思,只有鹿未识出现的时候,它眼中才有些光芒。
薄晓给小耗子喂了几滴水,听见薄阙问她:“晓儿,你不觉得,鹿未识回来之后,正常得过头了吗?才回来十多天,她伤还没好利索,饭吃的也少,哪儿有这么精神?”
薄晓依然在摆弄小耗子,满脸平静,“装的呗。”
“可她这样装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她从小装到大,有什么稀奇的?”
“这次不一样,她这次……”
薄晓打断他,“没什么不一样,只是这次被你知道了而已,你不知道的时候,她一个人吞过的委屈多了。”
薄阙愣了,“那你怎么知道的?”
“她好歹是我唯一能看的人……”薄晓的手指扒拉着伏坤鼠头上的呆毛,“哥,能给她解心结的人不是你,也不是我,既然她愿意装做若无其事,咱们也一切如常就好。”
“怕只怕,能给她解心结的人已经死了……”
薄晓犹豫了一下,没接薄阙的话茬,却突然问道:“对了哥,上次你在闲岔关查杀手查得好好的,怎么突然去问雷谷了?是……查到什么了?”
薄阙似乎有点意外,“没有……对手狡猾得很,并未查到有用的线索,我想着总不能一直在闲岔关耗下去,就去问雷谷接你们了。”
他说完,往外瞧了瞧,“鹿未识走多远了?我去看看吧,还是有点不放心。”
薄晓重新给自己倒了杯水,“不放心就正大光明的陪着呗,成天偷偷摸摸,做贼似的。知道的是当哥的瞎操心,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呢……”
薄阙眉峰不自然的抽搐了一下,旋即佯装嗔怒,拍了一下薄晓的头,“有你这么跟哥说话的吗?”
薄晓躲开他的手,“你再不去,鹿未识要跑没影儿了。”
薄阙不再说什么,匆匆出门去了。
薄晓默默看着薄阙离去的背影,直到那影子消失不见……
薄阙赶到归南斋的时候,鹿未识正挤在密不透风的弟子堆里。她个头不算高,只隐隐约约露出半个花枝招展的脑袋,好在打扮得显眼,倒不难找。
薄大公子靠在角落,眼睛始终搁在她身上,穆归南讲了什么,他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归南先生腹有乾坤,一堂讲学近两个时辰,弟子们仍意犹未尽,好不容易等众人散去,他才款步过来,对薄阙颔首:“大公子不是素来厌倦我这酸假醋吗?怎么今日有兴致来归南斋了?”
穆归南是先祖慕清游的孙子,天生的风流人逍遥命,常年混迹在外,两年回不了一次别云涧,却莫名惹得门中大小弟子对他追捧至极,尤以鹿未识为甚。
偏偏薄阙看不惯他,冷笑道:“我可不爱听你胡扯,要不是鹿未识喜欢,我才懒得迈你的门。”
提起鹿未识,穆归南清雅的眉目露出一点笑意,“我倒是好久没见小鹿姑娘了,所以,大公子今日是替她来听学的?”
薄阙有点没听懂,“什么叫替她来的?”
穆归南眸间一动,转瞬明白了什么,看傻子一样看着薄阙,“大公子才学上不识货也就算了,怎么连自己妹妹都盯不住呢?”
薄阙愣了愣,也意识到了什么,快步冲出去拽住那个随人群离去的粉色身影。
那人回过头,竟是个跟鹿未识身形相似的女弟子。
薄阙的眼睛都瞪圆了,“谁让你穿成这样的?”
那小弟子看见薄阙便哆嗦了,“是鹿……鹿师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