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为意认真地回答着江游川的问题,阿涟则拿着纸笔在一旁细细记录着他们的对话。
江游川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着桌面,内心有些焦躁。
先前他们一直都在把案情的起因往遭遇劫匪的方向上引,可如今的种种都在反映着,这件事根本就没有那么简单。
劫匪大都是为了钱财出手,可何元祐的商队既没有值钱的货物,又没有足够的盘缠,一般这种情况下给劫匪一些买路钱就好了。
凌绝山毕竟离上京很近,这可是天子脚下,劫些钱财就罢了,闹出人命可是很麻烦的。劫匪也怕被上京的人追捕,所以很少有劫匪会在劫财时做出威胁人命的事,除非目标携带的东西太过宝贵、对方的反抗过于激烈才会误伤。何元祐在生意场上纵横多年,肯定碰见过不少次这种情况,也很是清楚该如何处理。
那为何会闹出那么多条人命呢?
不仅如此,商队出行必定会带本次货物的清单,可马车里并未找到清单的痕迹。
劫匪要那些东西做什么?
他摸了摸下巴,继续问起何为意:“你父亲这些日子可有什么异常吗?”
“没有啊,他就跟往常一样,最多偶尔出去和朋友们喝点小酒。但他每次去酒席都会带上我,也没见发生什么怪事啊!”
何为意毕竟是何家独子,未来要接过何元祐身上的重担,所以在他很小的时候,何元祐就会带着他去各种酒席上露面,为的就是在别人面前混个眼熟。
江游川闻言,只好无奈地叹了口气:“好的,我都清楚了。我待会儿会好好查查何元祐近些日子的生意往来,这些天你就在何府待着,哪里都不要去。”
何为意听到这话后马上急了,忙不迭地起身道:“不行!我要跟着你去!我能帮上忙!”他踉踉跄跄地走到江游川跟前,低声恳求道,“先前是我不对,我太焦躁了,可我这次是一定要去的,我爹他不能出事,他出事的话我受不住。你就让我去吧,我真能帮上忙。”
可江游川却毫不留情地把方才的话重复了一遍:“你就在何府,哪里都别去。”
“为什么?我真的不会给你们添乱的,我保证!!!”
何为意将右手举到耳边,作出了一个发誓的动作,泪水早已夺眶而出。
见江游川没有作声,他又作势要跪到地上。
江游川见状,立刻伸手拦住了他,严肃地说:“你冷静些,好好想想,他们杀了那么多人却偏偏带走了你爹,就说明你爹对他们来说还有用处,在完成他们想做的事情之前,那群人是不会伤害你爹的。”
“可……”
“你必须待在何府,因为他们说不定会差人往何府递消息,并说出自己的诉求。到时候你这个少当家若是不在,谁来镇这个场子?!”江游川神情严峻,不停地与何为意分析着个中利害,“你们何家就你一个孩子,如今家主不在,何家上上下下都指望着你,你若是不能稳住阵脚,整个何家又该怎么办?”
何为意低下头,一时不知该当如何。
他微微侧过脑袋,看到了坐在矮凳上的崔叔。
崔叔是家里的总管,也是除了他们父子之外唯一一个可以镇住何府的人。但他的年纪大了,腿脚也不灵便,今日更是一夜没睡,根本撑不了多久。
江游川说得对,现在唯有他在,何府才不会陷入恐慌。
可何为意的心中却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忧虑。
这种忧虑不是源于何元祐的失踪,而是因为,这些年来他一直都是在父亲身后的角色。
父亲对他很是宠爱,虽然也会教他一些料理家事的本事,但从未真的让他肩负起那些重担过。
不仅如此,家中还有疼爱他的崔叔。
可时光荏苒,崔叔不知不觉都那么老了,头发也早已花白,再也做不了他的靠山。
他也逐渐长大,必须得面对一些从未想过的东西。
这是一场何为意迟早要面对的成长,只是这成长的契机来的突然了些。
他收回目光,擦了擦眼眶里的泪水,一言不发地点了点头。
江游川见何为意终于稳住了情绪,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朝阿涟使了个眼神。
阿涟立刻了解了他的意图,准备出去叫人进来搜查何元祐的房间。
因为害怕再次勾起何为意不好的回忆,江游川转而小声问起了崔叔:“请问何家主平日会把账簿放到哪里?”
“都在我这。”还没等崔叔开口,何为意便接过了他的话,“我爹一直说我账算得不准,所以会把之前的账簿全都拿给我重新算一遍。”
江游川愣了一下,但很快就回过了神:“可否给我看一下?”
何为意吸了吸鼻子:“你跟我来。”说罢,便走出了屋子。
曾若初害怕何为意的情绪会再度失控,所以打算跟上去看看。
可江游川却拦住了她,附在她耳边小声道:“为了效率,待会儿我和大理寺的其他人会找个清净的屋子一起看账簿,所以何为意很快就会回来。你在这里候着,等会发生的事何为意怕是会一时接受不了,万万不能让他出事。”
“什么……”
还没等她问清楚具体是什么事情,江游川就跟在何为意身后神色匆匆地离开了房间。
她不知道的是,仅仅半个时辰后,自己就知道究竟是什么事能让何为意精神崩溃了。
十二具被盖着白布尸体被抬进了何府的后院,整齐地摆成了一排。
因为商队里的人都是何家家眷,身契都在何府,所以他们死后得先送回何家,再由何为意决定要不要通知他们的亲人。
虽然说着是主仆关系,但何为意从未把他们当成下人看待。
对他来说,这些人都是他的至亲,是他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