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春日。
今年寒潮退去的时间比往年要早上一些,街上的百姓都纷纷脱去了臃肿的冬衣,换上了较为轻便的春装。
今日是个难得的好天气,阳光明媚万里无云,有不少人都约上了自己的三两好友出门踏青。
然而向来爱出去游玩的曾若初今日却没这个心情。
此时的她正在宋城专门用来审稿的宅子前,一屁股坐在屋前的石阶上,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草,满脸愁容地阅读着手上的一份手稿。
而她的面前,正站着一个少年。
他稚气未脱,脸上的婴儿肥还没有完全消去,眼神里也透露着几分难得的清澈,怎么瞧都最多十二三岁的样子。
曾若初废了好大的力气,终于把那份手稿给完全看完了。
她颇为无奈地将手稿放在自己的膝盖上,将嘴里的狗尾巴草吐了出去,托着腮说:“季景啊,其实你这篇的立意很不错,但这成语真的不能乱用。”说完后,她便伸出手指指了指其中的一行字,“你看这里啊,你说从商多年的粮铺掌柜不仅认真经商,还会经常自掏腰包帮助身有残疾的乞丐,这件事应当是好的,我们应该夸他,对不对?”
季景耷拉着脑袋,红着脸点了点头。
曾若初深吸一口气,尽力温和地说:“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为什么要用道貌岸然这个词。”
“啊……不能用吗?”季景愕然道。
听了这话,曾若初顿时欲哭无泪:“在你心中,道貌岸然究竟是什么意思?”
“我看它又是道又是岸的,就联想到了伟岸一词,以为这个词是夸人的……”
“那以后你就可以知道了,它不是,下次别乱用了。”曾若初挤出了一个勉强地笑容,随后又将手指移到了另一行字上,“还有,是一丝不苟,不是一丝不句。”
季景也不知道自己一篇稿子会闹出那么多问题,不知所措地搓着衣角,脸已经羞得通红。
曾若初抬眼瞧了一眼跟前的少年,很害怕自己再责备下去对方会当街晕倒,连忙将他的手稿整整齐齐地叠了起来,柔声安慰道:“哎呀,这都小事儿,我当年也这样,后来就好了。”
季景用衣袖抹了抹有些泛红的眼角,吸了一下鼻子,怯生生地开口道:“那若初姐,我的这篇章能登上快报吗。”
“这个嘛……”曾若初有些为难地看了一眼手上的稿子,艰难地开口道,“我觉得内容不是问题,但这错别字儿确实是太多了,你先拿回去修修,修改好了再来找我哈。”
说罢,她便把手稿递给了季景。
季景接过手稿,怀着十二分的敬意当街对着她行了个大礼,随后便离开了。
曾若初望着少年离开的背影,极为无奈地叹了口气,紧跟着便从石阶上站了起来,拍了拍自己屁股上的灰尘,转身进入了宋城的宅子内。
和昔日的辉煌不同,如今宅子里头各种华丽的装潢都已褪去。
曾若初还记得自己第一次来这里是什么情形,当时的她刚穿越来不久,第一次到见如此奢华的宅子,属实是让她震惊了许久。
任谁也想不到,这宅子如今竟什么都没能留下,变成了一座空宅。
“我觉得还是左一点好看。”
“没有吧,我瞧着正正好啊?”
“啧,往左边偏一点的话窗外透进来的阳光正好能照到这幅画上,到时候这光正好映在山间,这画不就活了?”
“你说得对,但是画作常年见光容易掉色,还是别了。”
“可是只有这样才能更好的展现出这幅画作的美,哪怕它的寿命减短,但拥有了这样美丽的一生我也觉得值了!”
还没等曾若初进门,何为意和秦暮予的争执声就闯进了她的耳朵。
何为意的怀中抱着装画的锦盒,大声反驳道:“那你有没有想过阴雨天怎么办?它能照到阳光就能见着雨,求你放过它吧,它只是一幅画,没必要天天风吹日晒。”
秦暮予摇了摇头,义正言辞地说:“此言差矣,正常人阴雨天都会关窗户的。”
“那万一我义妹她不是正常人呢?”
曾若初默默地躲在门后,本想等他俩吵完再进门,可当她听到何为意正在污蔑自己的名声时,终于忍不住闯了进去。
眼前,秦暮予正手持那幅山水画,把它放在了靠窗的位置,不停地比划着,试图说服其他人。
而何为意则挺直腰杆,坚持着自己的说法,一步都不肯让。
云绮面无表情地拿着鸡毛掸子清理着窗缝里的灰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