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晓了这位的身份,几人大多都是仕宦豪门弟子,哪个不是人精一般,一个个也更是恭敬起来,即便是宗六郎也是跟在兄长身边,一脸严肃。
除了还围着贼人的,只有伤的一塌糊涂的霄春臣来到几步之外,恭恭敬敬的持弟子礼,费劲的要一躬到地,倒是被承公一把托住了。
“原来是承公面前,晚辈霄春臣,丹阳城驻泊兵马使乃是家父,不才正是候着各方同窗才俊,准备一起往东京,求教诲于中丞门下,不想竟在此有缘得见,实在是小子们的福缘。”
衙内知道此人身份,真是激动地身子颤抖起来。万幸,万幸,我等这搏命之举竟是与此等人物结了善缘。只是,越是如此人物恐怕越不愿欠别人的情,更何况是一群小辈的救命之恩,于是态度更加恭敬。
说起这胖衙内霄春臣也绝非泛泛之辈,只看他这一番话就不是纯粹武夫所能说出来的,而此人也是打算走武双全的仕途,即便靠着父荫也能谋个武职,若是学上有所精进,那真是光耀门楣了。
此人字崇本,其父虽然身居武职也不是粗鄙莽夫,此人是太祖时已经从军的第三代武人出身,不同于其他地方驻泊兵马使,此人虽是原籍海东卢龙,却已经常驻此地数载,领着归德城除内城屯驻禁军之外的驻泊禁军兵甲、训练、差役之事,莫看。
所谓驻泊兵马使只是习惯的称呼,全称乃是殿前司虎翼左厢第四军都指挥使、驻泊应天府兵马都监,因为应天府未设帅司,因此便是当地领班的武臣,虽然看似权责重大,但是一来第四军并非满额,且分驻应天府八道关隘之中,也就是世人称之为的丹阳八屏翳的,而这分驻八关兵马亦有兵马监押统领,于他并无上下隶属关系,而这兵马使仅掌握府城之外诸个要紧的军砦,不过六七百兵卒,披甲者也不过十之三四;其次,这些驻泊兵马除其亲自掌握的一个都,都是循年轮替,所谓将不知兵、兵不知将,便是大肇军制独创,比如这霄姓兵马使常驻数载,手下更替兵马这已经是第三拨了。
而这驻泊兵马使也不过是个从七品的武阶,细算起来应天府账面兵马着实不少,无论禁军还是厢军,仅驻泊、在城、编县兵马都监就有四五个,各关隘、军砦、要津、城防兵马监押也不知一二十个,敢战兵士一万三千人,哪里能是他能插手的,也因此牢牢抱住分管军事的左判大腿,日子也算悠哉。
只是霄春臣这等年轻人岂能愿意苟且混日子的,这胖子外表朴实,其实内心实有慧心,凑到这个登寅宴也是倚恃与营丘栿兄弟的私交来构建关系,这也是他往常惯用行径,只是未曾想,遇上这等事。若是承守真为贼人所害,莫说他父子二人,只怕整个应天府官场也将迎来滔天巨浪,其父乃至全家绝不会有了好下场,本朝不杀士大夫,可没说杀不得武夫,似他家三代不过混了个兵马都监的出身,哪里有奢遮的靠山。与其坐罪,不如奋力一搏,即便无济于事,也能一死以偿罪了。因此若是他一开始便知道承龙图身份,只怕更敢拼死相搏。
万幸,自己这一身伤自然是先为自己活命而不得已为之,也是不愿因此得罪营丘栿父子,最后当然也是青春年少,颇有些任侠义气,也有救危扶困的胆色。
无论初心如何,几人阴差阳错竟对承守真有了一份舍命相助的功劳,只要承守真更进一步,这些活下来的皆是受惠之人。
而有心人缓过神来,也不免心有疑窦,那营丘栿让几人下来迎接佳客,按这些护卫的意思,便是承公一行人了。如此说来这左判早已神不知鬼不觉与承公搭上了关系,而承公竟不辞辛苦来此见一个晚辈,实在让人浮想联翩,宗三郎心里想着,此处却也无法与风鸣几人通气,只能暂时放在心里。
而此时这一众被围贼人突然发生骚动,原来是那头目身旁几人又是掰腕子,又是扯臂膀,还有两人各自牢牢抱住了大腿的,竟将这头目死死抓住了。
“你们是得了甚么失心疯?拿我投官,只怕你们死罪难免,还要祸及山上家小!”
那头目一双眼珠子都急的快呲出来了,可惜已经是死死被拿着,只剩一张嘴还歇斯底里的挣扎狂吼。
“呸,你这杀才,竟不想你领着咱们是要取承青天的性命,俺们若是知道你是这副不知好歹的腌臜心肠,便一刀把这头砍了去,也不干这等欺祖宗丧良心的买卖,今日这事就是传回山上,寨子里面的弟兄也只怕急着豁开你的脏心烂肺来看看!”
一个稀黄头发眉毛的朝天鼻汉子,狠劲发起来都快把这头目腕子掰折了,即便是这头目吃痛,已经扔了兵刃,也是紧紧扣着不松。
智全宝收了杀性,等心境平和了,思路也清晰起来,急忙命人上前捆缚那头目,这些护卫如何不认识智二郎,忙不迭的上前干活。
等护卫们接了手,这七八个方才还凶神恶煞般困兽犹斗的山贼,皆自背双手老老实实跪成一排等候发落,便是护卫一个个把双手扎结实了,也再无反抗之意。
这时候,那四个武人才让开道路,由着承公走到贼人面前。
看着这被五花大绑瘫倒在地的贼头,
承公并未与这厮废话,而是把话递给这朝天鼻汉子,
“你们这伙人是个甚么名堂,且说个明白!莫要心存侥幸,只管想到什么说什么,直若是能方便衙门擒拿魁首要犯,你等便是胁从,某也许给你们一个赎罪的下场。”
若是别的官员说这种片汤话,只怕强人们能拿口水来喷,但这话是出自承公之口,所谓人的名儿、树的影儿,这些贼人们也是面红耳赤的急忙抢白,生怕说的晚了或少了而自误。
“承大人!咱们实不知这几个夯货是拿您下手,否则便是割了自己的脖子,咱们也不敢冒犯您老!”
莫看这汉子张皇失措的样子,其实条理清晰,可见这做惯了贼的也大多会做戏。
旁人都看得出来,承公与公良参军如何看不出此人心思,但是也无人点破,任他继续说下去,
“咱们都是北面山里结寨的破落户,从来不碰京北地面,乃是山里几个头目不知得了多大的好处,前些日子,撒了现钱下来,许给我们泼天富贵,这才扮作南下的矿徒、佃户,便是这些趁手的家伙也是昨日才发到手里,来时只说请个‘老财神’上山,岂料凑了这么多人竟是做这等折寿事!”
听他意思,这伙子山匪只以为跟来是做绑票的,竟不想是截杀官员的灭门差事,这是也听出其中的不对来,
“你是说倒在这里的许多人并不是与你们作一路的?”
智全宝问道,这等时候,并非他急于表现,只是他乃是当地缉盗除奸的总捕,救人性命乃是缘分,审案拿人才是正差,再说这二位身份贵重,有些粗俗打狠之事,还是自己代劳的好。
而霄春臣也不顾一身伤,硬挺着也凑过来,所谓好人作到底,送神莫惜蜜。总不能只留给承公一个好勇斗狠,虓不惜死的印象,也要显露几分做实事的手段。
承公知悉二人身份,自然知道此二人如此作派的原由,只是久在官场,虽然自己性子严整直率,但也不点破此中意思。毕竟是受人之惠,再说大肇如今歌舞升平,恬武嬉,这北方因为备敌于边地还算好的,南方及诸岛更是颓废。似这样的盗贼,若是南方诸路,都是招安做了巡丁的,指望官军是不能了,甚至大肇海防也大半携手大海客以应对。只是归德城乃是雄城巨邑,担负着守备丹水之任,竟也惫懒至此,实在让人心悸。
但毕竟这里还是应天府地界,总要本地人做些事,来保全颜面,而承公也乐于看看本地人的手段本事。
而他此时反而更对几步之外垂立的两个少年童子感兴趣,总觉得从那稍微年长的孩子身上看到些故人身影,还有些熟悉感觉。
方才虽然身处险境,承公其实心如止水,于惊澜中已经安之若素,反而好整以暇的观看分次杀出的几个青年英豪。
回味这束发少年也与那雄壮汉子、清隽武士同为清虚宗门人,便让他有几分笃定此子身份。这才使他有些暗暗吃惊,未曾想几位老友虽与自己一样漂泊五湖四海之中,却不曾想都在锦绣繁华中审查出滔天危机。
“确实不是一路人,咱们北岭的心思活泛,只几个短命鬼折在这里,其余的就剩下咱们几个。其实也轮不到那夯货作总领,只是许多人会在一处,有个不不武的男女不知什么底细,便指了他做了总领,估摸着咱们人手足,其余十几个倒是分了好几伙的,总之就这么一窝蜂上来了。”
承公听了此人的话,才回过神来。
“可记得那做主之人的模样!”
智全宝早就看出那被五花大绑的不是个做总的角色,只管躲在后面咋呼,莫看现在还是嘴硬,只怕是知道些底细不好轻易松口罢了,当务之急,是问清楚贼人手段,毕竟他们三人抄近路来此,却还不知道那管事带着许多好手走到了哪里!
然而等他听了这汉子的描述,心里更是一沉,只管走到那头目面前,一只手就将这厮抓着麻花扣掂了起来,只疼的这厮鼻涕眼泪一把撒了下来,若是智全宝有心拿捏,这厮四肢百骸都能被卸脱了。
“爷爷,饶我则个,有话就问,咱们好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