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然很想哭。
说不出为什么,只是想哭。
他几乎忘记了,皇兄是什么样的人。比天更澄澈,比海更宽容,一切歹心执念,都会在此云散。
皇兄还是那个皇兄。
从未改变。
他哽咽了:“皇兄,我……”
“收回你的剑吧。”皇兄看着他,微微一笑,“傻孩子,你别这样看我,好像看见圣人。我不是圣人,只是个病人。但有些时候,病人会看破很多。尤其像我这种,随时会死的人,看破的更多。因为常人有时间,可以肆意挥霍,将生命用于偏执,用于仇恨,用于利欲。可是垂死之人,他们没有时间。所以才有那句话: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因为直到那时,人们才会发觉,之前的种种执着,其实全没意义。弃好的一面不顾,死守坏的一面,生命的意义何在?死前的顿悟,无非如此。只是我比常人幸运,提早顿悟而已。”
“皇兄……”他听笑了,笑出了泪。
皇兄拿起剑,走下来,轻轻为他带好。
“以后别再解下。阿檀,我希望你带着它,一直保郢土平安。不管这土地上的,最终是郢人,还是鬼方氏,只要百姓平安,没有生灵涂炭,就是你的功德。”皇兄对他说。
他点点头。
皇兄笑了,执起他的手,走出殿外。
外面阳光正好。
明媚的春光,让人身心舒畅。
皇宫沐浴春光,整个像在发光。所有大殿的屋顶,琉璃瓦都在闪光,像有春天的精灵,在那上面舞动。
一切可爱极了。
他从没觉得,这里这么美。
“阿檀,你从陈国回来,忽然说破此事。是不是在陈国,遇到什么事情?”皇兄问。
“我去找她了。”他说。
“谁?”
“那个不但算计我,还向你告密的人。”他仍很介怀。
“那个姑娘?”
“嗯。”
“我一直没问过,她是什么人?”
“端阳公主。”
“端阳公主?莫非是那个端阳公主?”皇兄很惊讶。
陈国的暗部,四国闻名。暗部的主人,同样闻名。皇兄不常问政,也知道这个人。
“正是那个端阳公主。”他点头。
“原来是她……”皇兄长叹,忽又笑了,“真是没想到,在我有生之年,能亲见暗部公主,四国最神秘之人。”
皇兄似乎很开心。
他有点不满:“她不是好人。”
皇兄失笑:“怎么说?”
“她不但算计我,还利用皇兄,这样能叫好人?”他气哼哼。
“她之所以算计你,因为你先算计她。”
“可她利用皇兄。”
“你也利用别人。”皇兄看他一眼,有些好笑,“这事说到底,是你先挑头。换作任何一人,都会和她一样。她告诉我真相,让我骗住你,也是正常筹策。并没有针对我,更没有想害我。阿檀,你别因为这个,胡乱记恨人家。”
“可她让皇兄服毒。”
“没有毒,都是假的。只为骗过你,骗过太医。”皇兄莞尔,悠悠道,“而且那位公主,似乎颇通医理。她见我朝不保夕,临走还给我药。似乎真的有用,胜过太医之药。”
他大惊:“皇兄吃了?”
“吃了。”
“怎么可以吃!万一有毒呢!怎么能轻信她?!”他更不满。
“她要利用我,怎会毒死我?”皇兄反问。
他哑然。
“其实我该谢谢她。不但为了药,还为了真相。”皇兄淡淡笑,淡淡道,“蒙在谎言中的亲情,难以确定真伪。唯有除去谎言,还一切以真实,内心的真情实感,才可得以确定。”
这个他认同。
“阿檀,你若再见到她,替我道声谢。”皇兄说。
他不做声。
皇兄总是这么好。不过,他可没有这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