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泉宫。 尚修缙刚用过午膳休息了片刻后，蹲在院中的花圃旁，手上拿着一个小铲，正一下一下的挖里面的土。 一旁围着一圈宫人，皆是小心翼翼，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尚修缙养了这些日子，眼见着身子一日日好起来，越来越有些呆不住。今日心血来潮，命人拿来把铲子，说是要种花。 这可把宫人们吓坏了，这等粗活儿哪能让主子做，他们劝了一遍又一遍无果，现下只得心中惴惴的守在旁边。 听到脚步声，众人齐齐回头，见是陛下，忙跪在地上请安。 尚修缙也不理他们，自顾自做着手上的活儿，直到听到尚儿来了，才撂下了手中的小铲，站起身，拍了拍手，进了正殿。 宫人们这才松了口气。 殿内，尚修缙被人服侍着净了手，走到圈椅旁坐下。 “父后唤儿臣前来，可是为着西境局势担忧？”尚儿率先出声。 尚修缙忙活了这半天，有些累了，先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茶，才点点头，“这些日子虽然在甘泉宫养伤，但外面的事，吾也了解一些。” “眼下静安王夺位，安定王被困在居延城不得出，西境局势不明，”尚修缙看向挨坐在一起的二人，“听说前朝就西境之事吵了几日，可有结论了？” 说到这儿，尚修缙不由露出些忧色。 尚修缙虽是问二人可有结论，但他坐在宫中，眼如明镜，怎么可能不清楚。 尚儿虽然知道这一点，但还是点点头答道：“已经下令，陈留城只留守军，派出一万士兵前往西境，沿途州郡，视情况派出五百至一千不等，这般一路下去，到达居延城时，也能凑够一万士兵。” “这便是两万士兵了。”尚修缙点点头，但面上忧色仍未褪去，“此次出征由谁带兵？可有法子令各州郡甘愿派出士兵，士兵的能力如何保证？” 尚修缙一语点中这件事最难执行的关键点，尚儿丝毫没有意外，尚修缙执政几年，怎么会连这点都看不破。 “此次出征，是冉将军带兵。” 尚儿面上一片泰然，没有半分凌乱，这件事她和扶绍、扶相早已商量出了对策。 尚修缙听到是冉将军带兵，却是有些意外。 自尚修缙代掌执政之后，因着尚修缙和冉将军的这层关系，为了避免落下外戚之祸的口实，冉将军早已交出兵权，也许久不曾带兵。 此番却…… 尚儿见他神色，了然出声：“冉将军年轻时便曾带兵出征西境，为如今西境安宁立下过汗马功劳。” “其对西境最熟悉不过，自是再适合不过的人选。” 扶绍端坐在一旁，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尚儿的侧颜，心中不由感慨起如今陛下在应对朝政之事上，愈发从容了。 察觉到扶绍的目光，尚儿侧过头，对他微微一笑。 尚修缙却没因她的话而缓和，继而问道：“群臣怎么会答应？” 想到这儿，尚儿不由笑了。 “原本是有几个人反对的，但朕对他们说：‘既然你们不同意冉将军出征，那么尔等就担此重任，出征平乱吧！’。” 听到这儿，尚修缙眉间忧色渐淡。 “他们一听这话，哪还敢说什么？” 尚儿声音中不自觉带上些得意，她在现实中经常用“你行你上，不行别笔笔”怼人，没想到在这儿也能用上，当面对着众臣哑口无言，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的那一刻，心中甚是畅快。 “那其余一万士兵呢？” “嗯……这个确实有些难办，”尚儿一手抱胸，一手支起抵在下巴上，徐徐道来，“沿途十几个州郡，有半数为藩王封地。” 尚修缙点点头。 “由朝廷掌控的州郡自是不必担心，主要就是这十几个封地比较难搞。”尚儿皱起眉头，似是有些为难。 “难……难搞？”尚修缙听到这里，不由皱起眉头。 尚儿这才意识到自己大意之下说了个现代词汇，古代可没有“搞”这个字。 扶绍平日里跟尚儿接触的多，自是能懂她的意思，现下见着她又自露马脚，心中只觉好笑，现下存了些看好戏的心思。 恐引起怀疑，尚儿心中警铃大震，连忙解释道：“是难以说服。” “哦。”尚修缙了然点头。 “说起来，这个法子还是阿绍想到的，”尚儿只盼着其余二人能尽快忽视掉刚刚的失误，继续开口往下说，“冉将军此行带了三道旨意，一道是给西境的，一道是明旨，令各封地
藩王调派士兵，藩王们自是不愿，于是便有了这第三道旨意。” 尚儿看着尚修缙，突然也想卖个关子，但见他一直静静等着她继续说，自觉无趣，讪讪笑了。 “这第三道旨意是道暗旨，意在威胁，倘若他们不肯配合，来日削藩夺爵便也是大有可能的。” 最初尚儿对各封地了解不多，还曾担忧过这般做会不会适得其反，各封地不堪压力趁着西境乱局起兵造反。 但后来听扶相国和扶绍解释说，自先帝至太后殿下执政的几十年中，不断削弱封地实力，各封地的军事实力尽在朝廷掌控。 当然，也不能排除有个别的藩王狼子野心，暗中培养势力，蒙蔽朝廷的。 针对这个万一，扶绍也已经想出了应对之法。 他分别派出几波人，去这些封地制造混乱，家中乱着，自是没有余力再多些其他的心思。 尚儿听后直道阴险。 她将这些尽数讲给尚修缙之后，就见尚修缙如她当时听到这个法子之后的表情一般，微微怔愣之后，不由笑出了声。 只不过尚修缙比她笑的收敛了许多。 尚修缙笑着，抬起手指了指扶绍，“扶相国为人正派，没想到阿绍竟能想出这种……嗯……法子。” 他想说“损法子”，可话到了嘴边，觉得不妥。 扶绍也笑着低下了头，拱起手，没有丝毫难为情的道：“多谢父后夸奖。” “还夸奖呢？”尚儿没想到扶绍还挺从善如流，忍不出用手肘碰了碰他的胳膊，“没想到你是这样的扶绍。” 一时之间，殿中传出阵阵笑声。 片刻后，各自喝了口茶，笑声渐渐停下来。 “虽说后宫不得干政，但有阿绍时时陪在陛下身边，吾也放心了不少。” 这话算是默许了扶绍干政。 “但此事万不可叫前朝知晓，”尚修缙叮嘱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此事对百官来说是大忌。” 尚儿和扶绍纷纷点头，这件事情他们一直也很重视。 见二人将话放在心上，尚修缙也舒了口气。 …… 晚晴风歇。 冉将军带着大军行过一半路程，沿途已过了十个州郡，其中有三个州是封地。 在冉将军的一番先礼后兵之后，各州郡都乖乖将士兵调遣了出来，又简单考核了一下，才继续出发。 这般挨个儿过去，自是耽误了些功夫，但尚且算得上顺利。 这日傍晚，大军顺利抵达西乐郡，趁着天色还有余亮，快速在城外搭起了营帐。 而冉将军则是带人进了城中，直奔西乐王府。一行人骑着高头大马驰骋在城内主干道上，惊起惊呼声一片，顺便带走一路谩骂。 先前所过之封底，不论是否愿意出兵，藩王皆会派出郡守亲自出城迎接，以示对朝廷的重视。 而西乐郡城门外并无人迎接，约莫半刻钟后，一行人终于来到王府前，下属上前“啪啪啪”拍门拍到第六次，才从里面走出来一个管家打扮的中年男人。 管家一瞧来人，心中有了底，面上却装作不识。 “不知这位将军姓甚名谁？今日所为何来？”管家出声询问。 冉将军还未出声，他身旁的属下回道：“我家将军乃平西将军，今日路过西乐郡，想向王爷借一千兵马，请速速禀报。” 管家一听来人名号，立刻做出恭敬状：“呦！将军恕罪，我家王爷近来信佛，这几日去寺中侍奉佛祖去了，您来的可真不巧了。” 管家一边说着一边露出难色。 这一路以来太过顺利，以至于眼下在西乐郡碰了钉子，几个下属皆是一怔。 冉将军却没有过多意外，焉国一朝朝更迭，封底不在少数，藩王数十位，总不可能个个儿都是软蛋怂包，这一遭他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 “不如将军进府中住下，休整几日再启程？”管家装作没看见几日的表情，提议道。 有几个武将此刻不屑的嗤笑出声，他们是来借兵的，现下兵没借到，这管家不说去寻回王爷，却只叫他们住下休整。 就算是再傻的，现下也明白过来西乐王的意思了。 “无妨，王爷在哪个寺中？” 冉将军向前走了一步，他身形高大，再加上多年行军打仗，指挥军队，使他从气势上完全凌驾于众人之上。 方才几个下属你一言我一语，管家的注意力全在那几人身上，现下这么个人突然上前，那气势威逼的他差点软了腿脚。
管家只觉两股颤颤，手不由颤抖着指了一个方向，怯怯道：“城西天柱山上的龙泉寺。” “好，本将亲自去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