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想到几年前他从阪城离开她那天,她眼里逆来顺受的卑微,那一刻,他永远忘不了。
接着,铺天盖地的失望把他淹没了。
原来他曾经的努力全部喂了狗,原来她还是那个连爱都不敢期待的约拿,遇到事情只知道逃跑,妄自菲薄长在骨子里……
原来,什么都没变。
死寂让人发慌,空气静得太过,仿佛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哈。”面前的男人终于发出一声冷笑。
她抿紧干燥的唇,有点儿不安。
他哑然低下头,喃喃道:“我不爱你。”
崔时雨哽住喉咙,觉得他重复这句话的模样让人难过。她费力地按了一下很痛的心口,笑起来,还好心地安慰他:“也不能说不爱。
“你可能爱过我的爱情吧。”
她没有自我的、顺从如附属物的、不带任何目和矫饰的、全心全意而不求回报的爱情。
除了这个,她也没有别的了。
而聂廷昀被爱的资本是他自身。
在他面前,她有天然的劣势,这段关系从根本上就注定了不会对等。
聂廷昀神色复杂地望着她,半晌才点点头,像是纯粹地表示知道了。
他说:“原来你是这么想的。”
她怔了一下,他这句话没带语气,所以她很难判断到底是什么意思。
不像生气,却也绝对不是心平气和的样子。
聂廷昀离开餐桌,几分钟后穿戴整齐出来,手上还拿着车钥匙。
崔时雨不明所以地跟到了玄关口,忍到他换鞋,才怯怯地问:“这么晚了,你去哪儿?”
“加班。”他不看她,换好鞋子,像是急着走,可很快推开门的动作又停下,略微转着头说,“没有第三个条件了。”
崔时雨无措地跟到门口,一时没反应过来。
他按了电梯。
“你让经纪人排比赛给你。不用第三个条件了。”顿了一下,他头也不回地补充道,“还有,我希望我回来的时候,你能从这里滚出去。”
崔时雨木然地站在原地,以为自己听错了,却又很快意识到,他刚刚的确是在和她说话。
她的脸白得和纸一样。
招之即来,挥之即去,他待她一直如此。
电梯到了,他走进去,回身,随着电梯门关上,他面无表情地与她对视,眼神冰凉。
记忆里,她见过他这样看别人,他轻蔑而淡漠地俯视那些与他无关的,被他视作蝼蚁的人。
现在,她终于也成为其中之一。
不,或者她原本就是其中之一。
一秒,两秒……电梯门终于关上。
崔时雨浑身冰凉地站了很久,回身时,才发现门关了。
她赤着脚站在门口,穿着睡衣,钥匙和手机都没带在身上。她茫然地缓了一会儿,才从窒息感里挣扎出来,缓过一口气,忍住喉头的哽咽,抬手狠狠地擦过滚烫的眼眶。
他让我滚,我该滚了。
她这么想着,却挪不动步子。
紧接着,她的手不由自主地越攥越紧,某种屈辱将她淹没,连带着脑子也跟着清醒过来。
一个亿,她受了无数伤,遭过无数厄运,摸爬滚打偿还那笔数目惊人的钱款。
不是聂廷昀,这辈子她甚至不敢想象,她会和这样一笔钱扯上关联。
那对聂廷昀来说或许是九牛一毛。她相信就算不是她,他也总有办法渡过难关,只不过要付出代价。她心甘情愿地替他背上这沉重的负担,即使那对她来说是天数字。
她不是为了让他回报什么。
她更不是为了重逢以来,他站在被爱的制高点,一再拿捏她如一个奴仆。
她终于感觉到委屈,以及不可名状的愤怒。
地下一层空旷阴冷,她循着指示标志边走边找,很快站住,黑色道奇停在熟悉的车位,车窗半降着,一星火光随着修长的手指搭出来,动作熟稔地抖了抖烟灰。
他还没走。
崔时雨哽住喉咙,咬紧牙关。
车窗完全降下来,聂廷昀咬着烟,眼睛里全是血丝,将她从上到下冷冷地扫视一遍:“穿成这样跑出来干什么?”
她说:“下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