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四时与张磊各有所思,都不说话,堂内其他人就更加不敢开口了。堂内的氛围,不知怎么的就变得沉重了。
就在刘顺、谢贵都快受不了的时候,刚刚进来的的张玥轻轻道:“这天可暗了,谢管事,叫人掌灯吧。”此时已是日斜时分,外头光线本就不算大亮,漏进来的余晖更是所剩无几。
有她开口,众人如释重负,谢贵急去叫了人过来掌灯,说是掌灯,点的却还有蜡烛。等厅内两侧起绛烛绰灯,便将大厅照得亮如白昼。
张磊再细看张四时,只见他的眉眼和自己简直就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只那个又高又挺的鹰钩鼻子和自己不一样,想必这一点自己是肖了母亲,见到了面,心里最后那半分怀疑也没有了,便知眼前这人果然是自己的父亲!
只是心里头父亲那个位置,十九年来一直都是邓志,如今忽然要换上一个完全陌生的人上来,怎么都难以习惯。
张四时也在打量张磊,烛光下看了他有半晌,忽然冷笑道:“真是没礼貌的小子,这么盯着你老子看。”
张玥上前轻轻推了他一把,低声说:“磊兄弟,还不见过父亲?”
儿子见到父亲,理当行礼,何况这还是初见。
张磊摄了摄五味杂陈的心境,倒退一步,跪拜了下去,口中道:“养子磊,拜见养父。叩谢父亲救邓家于水火之中。”说着就连磕了三个响头。
屋子里所有人都愣住了,连张四时也呆了一呆,随即想起“报恩认父”乃是张玥提出来的一个权宜之计,用以搪塞外头的悠悠之口,不料都到这里了,张磊还在做戏做全套。
张四时嘴角挂上了一丝冷笑,道:“行吧行吧,我这一辈子,只求那些实在的。名分什么的,无所谓了。起来吧。”
跟着张玥上前拜见,张四时道:“这一趟,辛苦你了。”
张玥道:“都是家里的事,阿大抽不开身,我自然要替阿大分点忧,没什么辛苦不辛苦的。”
张四时又问:“浮山县那边,赵宝廷怎么说。”
张磊猛地眼睛扫过来,他是知道浮山县要买他的那个赵员外名叫赵宝廷,可他跟张家居然也有联系?哦,不对,赵宝廷也是盐商,也从晋南发家,那他跟张家没联系反而不正常了。
张玥眼角若有意若无意地朝了他这边一下,口中说:“我没去浮山县,赵员外刚好有事也来曲沃了,却正好,住在一家客栈了,我趁空就将阿大的意思与他说了。”
“他怎么说?”张四时问道。
“赵员外说了,他处理好老家的事情,马上会到晋南来,赵家也定唯我们张家马首是瞻。”张玥道:“不过我听说他有派人多方打听新任转运使的喜好,唐代的画,宋版的,搜罗唯恐不力,想必对新任转运使是有点想法的。”
张四时嘿然一笑:“这个老滑头,从他老子那一代就是墙头草,风向哪吹就往哪倒。不过不怕,如今晋南各家和谐,运司内外都有如铁桶一般,赵滑头只要不昏头就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张磊听了他父女俩的对话,心道:“看来我这位长姊去曲沃不止是为了我,还有生意上的事情呢。”
张四时恰好瞥了张磊一眼,说道:“这些慢慢再说吧。今儿个你大弟弟才回来,我们一家子也难得团聚团聚,生意的事情都且放下,先让你弟弟把家里的人认一认。”
他指着右边那排中年:“这些都是家里行里的管事们,回头你慢慢认吧。”管事们便齐齐向张磊微微欠身。
张四时又指了指那一排少年说:“这些都是你弟弟。”
张磊闻言,侧身朝那一排少年望过去,只见里头有小自己一二岁的,有小自己三四岁的,也有年岁甚幼的孩童,那些小点的孩子,望向自己时目光充满好奇,大一些的少年眼神可就很复杂了。
站在最前面的那个少年打量着自己,眼里满是审视的味道,在队伍里他年龄最大,长相也最美,甚至有些男生女相。站在第二位的少年则眼观鼻鼻观心,好像对周围的事情全没放在心上。
“两个大弟弟你先认认,其他人回头让他们给你引见。”张四时道:“我不喜欢吵闹,回头你们哥几个自己再凑。钜儿,铎儿,你们先出来。”
站在最前面的那两个就都站了出来,两人年纪相仿佛,大概比张磊小个两到三岁的样子,张四时就说:“这是你二弟张钜,三弟张铎……”
此言一出,屋子里有一大半人脸色都忍不住脸色一变。
张钜怎么变成了“二弟”?张铎怎么变成了“三弟”?这难道是说,眼前的这个张磊,是要进门来当大哥么!
普天之下,收养子的人家多了去,如果是从小在家里养大的也就算了,但诸子长成之后再从外头收个养子,一般不会在养子入门之后就乱了原先排行的。更何况这可是个“奸生子”!
原先的嫡次子张铎还好,原先的庶长子张钜,一双眼睛都瞪圆了。
张四时话还没说个完整,一个男仆敲响门外急铃,跟着奔了进来,喘着气说:“老,老爷,大同那边派了人来要见老爷,已经快到巷门口了。”
张四时一听,马上将先前的言语截住了,道:“铎儿,快代我去迎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