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洛阳出来本想原路返回,但是走到黄河前见有大批难民自北往南渡河而来,打听之下才知道河对岸起了黄巾流寇,我们人丁稀少,没有办法只能改道而行。
折返回洛阳向东走,想从巩县去往东北方向的怀县,打算从那里的渡口北上进入并州。路上同行的难民也有许多走这条道的,一时间官道上人满为患,一眼望不见头的队伍在缓慢向前蠕动着。
直到过了怀县都一直相安无事,直到在武陟附近发现了流寇的踪迹。起先在推推搡搡的难民路上隐约见到远处有三两骑兵,绕到官道下面的荒地里来回巡视。王世豪赶着车但是眼神并不好,只是回头跟车厢里说了一句好像有斥候,范疆辉立马掀开前面门帘遮着手去瞅,眯着眼看了半天才骂道:“操,是扎黄布的!”
扎黄布的自然就是黄巾余孽了,自中平元年黄巾起义趁甲子年暴乱而起,浩浩荡荡席卷天下的起义军其实一年左右就差不多平息了。虽然主要原因在于太平道首领张角的病亡,但其次是大汉王朝真不缺少能打的将领,不论是皇甫嵩还是朱儁,亦或者是西凉的董卓、辽东的公孙瓒,随便拎出来一个都能追着起义军到处跑。追根到底起义军大多是农民百姓,养家糊口种地耕田那是本分,抄起锄头铲子跟那些全副武装专职打仗杀人的士兵去打,无疑是白白送命。所以起义军虽然声势浩大,但是在大汉王朝的雷霆手段下也迅速消亡。老百姓们辛辛苦苦跟着闹腾一番,倒头来一没得利二没赚钱,反而赔上不少身家性命,原本还有些耕地的跟着一起哄也去瞎折腾了,打完仗侥幸没丢了命,回到家来不仅地没了,连房和屋也不知被哪里的兵或贼给烧了,只能说一个欲哭无泪。
但是趁乱发财的人和借此飞黄腾达的人还是比比皆是的。吕布就十分憎恶这样的人,他说过这些人放在平常年代大多庸庸碌碌,可是一旦嗅到什么天灾人祸却比那苍蝇叮鸡蛋还准头。他们在这滔滔乱世里上蹿下跳,抡圆了胳
膊去争抢来自各方的利益。所谓军功,不就是屠戮那些手无寸铁的老百姓么。吕布对此嗤之以鼻,可天底下却有大把大把的人乐此不疲,别说刘备,就连曹操这样的人都深陷其中,借此乱世洪流扬名立万,为今后更大的图谋垫底铺路。
那些失了地、没了房、死了亲人没了朋友在战争中却又万幸活下来的老百姓们去哪里了呢?
大方被打没了,小部队被打散了,那些残孽流寇纷纷躲进山里、藏进林里,再次聚集成为害一方的山贼盗贼。原来他们还有首领统率,行动起来好歹有些分寸和约束,可是一旦这些制约都没了,为了吃饱饭活条命,这些在大规模战争里消失又组建起来的黄巾余孽们可比他们的前辈凶残的多。吕布曾这样说过一句话:“你知道么顺儿,他们好像进化了似的,原本只是窝聚在一起的肉虫等人践踏,可它们现在不仅长出了翅膀,还露出了獠牙。”
——不多时便有浩浩荡荡的人马在前方出现,百姓队伍里立时惨叫声一片,有识得旗号的人在喊:“是马家的人!”我一把扯过吴延基道:“去打听打听。”吴延基应声从车厢里跳下去了,过了好一阵才在乱哄哄的人流里爬上车来,当头一句就是这回完了。
我让他别着急,喘匀了慢慢说,反正一时半刻也跑不了。吴延基惊魂未定,说道:“我跟当地的百姓打听过了,他们说这是马元义的残党,打着报仇雪恨的旗号来的,杀光抢光、不留活口是他们的一贯特色!”
我听得心里一坠,虽然连日奔波多日身体恢复的好了些,但是就凭我们这三两个人,别说打这数千骑兵,就算来一百步兵也能把我们三个踩平了啊!
范疆辉这时问道:“马元义是谁啊?为什么他手下的人要什么报仇什么的。”吴延基闻言就骂:“你是真白痴还是假白痴啊?马元义都没听说过吗?”范疆辉回骂道:“我他妈的又没问你!”
我心想大敌当前这俩人还有心思在这里打情骂俏,不禁心情跟着好了一些,就
解释道:“我早先听凤仙儿说过,这个马元义以前在京师的影响力极大,凭借一己之力统率荆州和扬州两个大方的黄巾军,并且和宫里的十常侍也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听说当时起义前这个马元义甚至想拉拢十常侍其中的人参与。”
范疆辉问道:“十常侍?伺候皇帝的宦官么?好多人都说他们很坏!可是他们不是皇上的人嘛,帮着太平道闹事对他们有什么好处啊,大汉被推翻了他们也没地方去啊!”
我被他问得有些茫然,想了半天也不知道怎么回答他,后来也只能用一件事来解释:“约莫是送钱了吧。”吴延基跟着恨恨地说道:“这帮阉人,整天躲在皇宫里面,天底下多少老百姓饿死了都不闻不问,兴许压根就不知道,只顾着自己锦衣玉食大肆收钱,眼光短浅得比老鼠有无不及,他们哪里懂得个屌关系,皇上被推翻不被推翻他们根本不在乎!”
我点点头,以前听人家说过,大汉百年基业到近些年来是一代不如一代,皇帝早死,新君年幼,朝政大权多半把持在外戚和宦官手里。这些人高高在上,把权贵和利益一代又一代的继承下来,皇室微弱对他们来说再好不过,更加方便他们在云端争名夺利。好比袁绍那般人,在乎的也是家族利益和自身门面,什么天下苍生,在他们眼里遥远的就像是普通百姓眼里的金銮大殿,彼此眼中都是那么陌生和疏远。
外面马蹄声越来越近,我从车窗向外看去,却是大队头裹黄巾的流寇打着血迹斑斑的旗帜在不断的围圈百姓。领头的一人的旗子上写着大大的“马”字,旗子下的百姓嚎哭连天,可那旗帜在风声中哭声中依然无动于衷。
我对范疆辉说道:“那马元义本是太平道混入朝廷的内应,黄巾起义按理说不应该那么仓促就发动的,只因为马元义被一个叫唐周的同党告密,二月初的时候马元义还在山阳县为起义的事情奔走,就被抓去了京师给车裂了。张角得到消息后十分震惊,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只
好在朝廷下旨围剿前提前发动起义了。”
范疆辉听得直吐舌头,颤颤巍巍问道:“……车裂难道就是那个……?”吴延基从后面拍他脑瓜子一下道:“傻逼,就是五马分尸!”范疆辉毫不示弱,当即和吴延基抓打起来。
我摸出太史慈送我的那把金背大砍刀,没想到这么快就要用上了。范疆辉和吴延基见状也不闹了,面色如常地各自摸了兵器等我下令。我说,“把王世豪也叫进来。”王世豪闻言钻进来,见我们一脸的平静,知道赴死这事儿是躲不过了,居然一句怨言没有,在车厢里翻了半天,把我原来那把九环大刀找了出来抱在怀里。
我问他们道:“诸君,众位兄弟。”他们三个神色一凛,纷纷道了声有。我说道:“即便只有我们四个人,也不能坠了陷阵营的威名!”他们三个精神一振,就挨个掀开车帘跳下车去。
我下来后发现马贼多了一倍有余,他们分成几队,正试图把这条官道上的百姓都圈在一个地方。我粗略的数了数,马贼的骑兵部队大概也就是几百人,只是因为在百姓队伍中太过突兀所以才显得人高马大特别震撼;而他们的步兵人数却着实不少,除了前后队伍都有围追堵截的以外,少数马贼已经开始拉扯百姓的包裹衣物抢钱抢粮了。
我每走一步身上都乱七八糟的疼,但是此刻顾不得那么多,抄着刀就冲到了最近的一伙儿马贼身边,甩开膀子就砍。那伙人大概十五六个,因为站得松散又一心只顾着抢东西,一连被我杀了七八个才反应过来,纷纷叫骂着把我围了起来。这时王世豪他们从身后杀到,虽然武艺不精,但是打这些变民流寇是绰绰有余的了。唯一的问题就是早晚而已,一旦我们体力耗尽,或者敌方大部队或者骑兵部队过来,就是我们四个的死期了。
我问道:“王世豪,陷阵营的口号是什么?”王世豪瞬间拉胯,低声道:“我没背下来……”倒是吴延基跟打了鸡血似的,高亢着嗓子喊道:“冲锋之势,有去无回!
陷阵之志,有死无生!”跟着他和范疆辉发一声喊,便冲到马贼中乱砍乱杀起来了。
我和王世豪不约而同地分在一组,背抵着背相互砍杀,怎么说我也是前后打败过天下四绝中两位绝顶高手的人,跟这些只穿着粗布褴褛的变民打简直和屠杀没什么区别,只不过我身上旧伤未愈,每动一下都撕扯的全身疼痛,但是杀得久了竟然有些麻痹,随着身上溅到的污血增多,身上的疼痛反而越来越感觉不到了。
古人云:凡制军,万有两千五百人为军,王六军,大国三军,次国二军,小国一军,军将皆命卿。二千五百人为师,师帅皆中大夫。五百人为旅,旅帅皆下大夫,百人为卒,卒长皆上士,二十五人为两,两司马皆中士。五人为伍,伍皆有长。意思就是行军打仗中的编制问题,即五人为伍,五伍为两,四两为卒,五卒为旅,五旅为师,五师为军。因此一军约有一万两千五百人,每逢对战时都严格遵守这个编制,这些马贼虽然不是正规军队,但是大概也是按这样的常规编制制军的,因此每杀退二十几人就又重新包围上二十几人,转眼间我们跟前的死尸都堆起一个圈了,可那些马贼依然源源不断地跟上来。
他们三个率先撑不住了,身上多多少少都被兵器刮了伤,我把他们三个护在身后,一个人打一大群,可是先前离我远去的那些伤痛在神志的衰弱下又全都加倍找了回来,又杀退一波马贼后,我疼痛加疲惫混淆,几乎连手都提不起来了,又因为脱力反噬,这会子全身上下都在发抖打战。
马贼的领头人物意识到我们这边似乎有些棘手,开始掉骑兵集结往这边赶来。我心想就这样吧,杀身成仁以命报国,就这么下去也算是对得起高家的列祖列宗了。可就在这时,那些向我们奔过来的骑兵后方突然杂乱起来,另一支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骑兵从马贼后方杀出,撕开一道口子朝我们这里奔袭过来,我仔细一看差点没吓死,那支援军的首领居然是老阴比刘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