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进出生在交州合浦郡高州县一户贫苦农家,和其他穷人家的孩子不同,李进自幼不喜欢读,反而整天舞刀弄棒。李进的父亲常常叹气对他说道:“都说‘穷读、富习武’,我们家的条件没办法供养起你学习武艺啊!”当时幼小的李进并不理解大人的难处,只是挺直了腰板跟他父亲说道:“我不需要你请老师,我自己锻炼就行!”
就这样李进一边帮着家里做农活,一边自我修炼,虽然没有练就什么有用的功夫,却给基本功打下了坚实的基础。可随着年龄的增长,同乡的伙伴开始少与他接触,都通过读在郡县找到了职位,从此养活家人不成问题。李进的父母整天唉声叹气,但是又不说什么。李进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开始发奋读。他本是聪慧之人,虽然起步较晚,但胜在勤奋。多年来闷头习武练就了他坚毅的性格和恒久的耐心,于是不出两年,李进也担任了郡县的功曹,李家人高兴至极,都夸李进有出息。又没过两年,李进因为武双全,又被提拔为骑都尉,李家人一时在高州风光无两。
不久上面来了消息,想调任李进去荆州武陵郡担任官员,许愿只需在那里磨炼几年就可以接太守的班,顺理成章当成下一任的武陵太守。李家人高兴坏了,都觉得这是天上掉馅饼的事情,不由得奔走相告祭奠祖先。可是李进并不是很想去,一来武陵实在太远了,父母年事已高,他身为长子更想留在身边孝敬父母;二来李进觉得自己出身于贫民寒户,几年来在官场的沉浮早就让他看清楚了为官之道的本质,他明白上面的封官许愿都是做个样子,像一郡之太守这种重要的位置是无论如何也轮不到他来做的。
可李进还在犹豫不决的时候,李家的家人却早就替他做好了选择。毕竟这属于祖坟上冒青烟的天大喜事,别说将来当得成当不成这个太守,仅仅是从京师来的调令让李进去武陵任职就够这些乡下人吹嘘一辈子的了。所以尽管李进心里有千言万语,也抵不过他父母强烈的愿望,于是李进糊里糊涂就奔赴武陵上任了。
等到了武陵李进才发现,这里原本就是个四方征战之地,这里山区众多,蛰伏着许多山越蛮兵和地方部落,平素大小冲突不断,武陵西部盗贼出没频繁,攻城掠地更是家常便饭。李进到了这里以后才明白为什么朝廷广招通武艺的年轻人到此,为的就是镇压和平复该地区的混乱状态。
李进这时后悔已然来不及了,于是就想来都来了,就听之任之吧。于是李进加入军
队,三天两头往返于各个战事之中,也多亏了他自由酷爱习武,所以尽管大小战事参加了许多次,也都是有惊无险地平安度过。而和他同期来到武陵的有志之士,已有不少人死在了讨伐各路贼寇的战争中。
这一日,武陵的西充县城遭到了两万多蛮族围攻,太守见事不好立即要人带兵前去平叛,同时武陵郡的北方南郡也爆发动乱,八千多名蛮族进犯了夷道,正率军南下,试图赶往充城支援叛军。此前大小战事也打了不少,可是从未见过如此大规模的叛军行动,当时郡县里许多年轻人都吓破了胆,认为不管是谁领兵前去都会必死无疑。李进当时也这么认为,本来前来武陵投军的这些人都是打着投机取巧的机会来做官的,没想到这仗打了一次又一次也不见停歇,本来军中厌战的情绪就低迷的不行,如今又遇上如此多的贼军,难怪整个武陵郡人心惶惶。
就在太守左右为难之时,一个途经此地的外乡人得知了这件事情,于是自告奋勇找到太守,表示只需给他五百精骑就可解充城之围。
起初太守以为这个外乡人疯了,可是当他自报说是“江夏黄氏后人”的时候那太守忽然就心悦诚服了,连忙调拨人马给他,居然连细节也不过问。李进感到十分好奇,心想这江夏黄氏到底什么来头,竟然一句话就可以让太守如此鞍前马后的效力。
这时李进留意到随着这外乡人一同前来的还有一个小女孩,年纪十几岁的样子,长得明媚可爱。李进心道:“这大概是这黄氏男人的女儿吧。”可是从言谈举止来看,那外乡人对这小女孩恭敬有加,看起来更像是仆人或者晚辈,丝毫不像年纪上看起来的那种父女关系。于是李进更加好奇这一男一女的身份了。
领军者有了,可是无论太守怎么动员都没有人愿意随着这外乡人去送死。虽然太守对这人十分信任,可是任谁来说,只带五百人就去剿灭那两万八千人的蛮族贼寇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于是一连动员了三天,参加的人数还不足五十人。
李进也在犹豫,虽然他很想去信任这个外乡人,可是直觉告诉他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而且李进这个人各处都好,就是在决断方面特别拖延,这种优柔寡断的性格和他刚毅果敢的脾气十分矛盾,可就是硬生生同时存在了他的身上,这也导致长久以来李进的苦恼不堪。
外乡人见部队迟迟不能凑齐,于是叫太守把郡县里的年轻人都叫到一起,想要亲自劝说。可那些年轻人怎样也不买账,并在下面起哄拆台,甚至还
借机羞辱这个外乡人是坑蒙拐骗的浑水摸鱼之徒。那外乡人耿直,不善言辩,被人三言两语呛得说不出话来。这时随他而来的小女孩咯咯一笑,来到众人面前指着地上一方石桌说道:“蛮族贼人的脑壳和这石桌,哪个硬来?”
李进见状心想这小女孩拿这个做比喻是干什么,难不成那外乡人有什么神兵利器可以斩断这石桌石台吗?可就算是他有,那也只是他一个人有那神兵利器啊,任他能杀再多人,也保护不了其他兄弟们……
李进还在胡思乱想,就见那小女孩得意洋洋地环视一圈后,忽然扬起小手,跟着“啪”地一声就清脆地拍在了那石桌上。登时前面离得近的年轻人就开始“哎呦哎呦”地怪叫,李进凑近一看,那小女孩落掌之处竟把那石桌拍碎成了四五块之多,所有围观众人都感到极其不可思议,于是立时议论纷纷。那小女孩笑道:“我这粗浅的功夫就是黄伯伯教我的,你们要是听他的话,我叫他也教你们每人一招。”
这一下就立即有好几百人嚷嚷着要加入骑兵营去讨伐叛军。大家都在说,区区一个小女孩都能在这外乡人的教导下练出这样的神功,咱们一个个大老爷们只要稍微让他点拨一下不就很快名扬江湖了么。于是征兵的事情在小女孩的表率下即刻得到了解决,可是尽管这样,李进仍然拿不定主意是去是留。
那小女孩见旁人都兴高采烈的走了,只留下李进一个人杵在原地焦思苦虑,于是觉得好笑,便上前问他道:“看你相貌堂堂,也是有些武艺带在身上的人,怎么如此怕死啊?”
这小女孩正是黄海棠。她本是黄龙仙子转世,自幼又得黄香老祖一身内力真传,所以不知何故生长总是要比同龄人缓慢十几倍,此刻距离黄香老祖仙去已然过去不少年了,可黄海棠依旧是个十几岁的女孩模样,丝毫看不出她的真实年纪到底多大。
李进被黄海棠问得有些挂不住脸面,当即便好胜逞强道:“我只是在思索你刚刚用的那一招是什么武功罢了!”黄海棠尽管一眼就看穿了李进的窘迫,可仍然不想拆穿于他,便说道:“等你平叛回来,我便叫黄伯伯教你。”
那外乡人颇懂兵术,带着这临时组建的五百骑兵并没有直奔西充县城,而是先北上澧县,在渫水旁把正在组织渡河的从夷道过来的贼军给击垮,继而带着贼军首领的脑袋长驱直入来到西充县城,当着两万蛮族士兵的面冲阵几次,再次斩杀敌军头领,如此两颗首级挑在旗杆上,那两万蛮族群龙无首,又见对方连杀
两路首领,于是纷纷自怕,高声拜服后便匆匆退军了。于是充城之围立时告解。
回军后外乡人便要启程赶路,不管那太守多么盛情挽留也无法将他留下。于是太守只好率领郡县的大小官员出城相送,李进自然也跟在其中。黄海棠趁人不注意时来到李进身边,跟他约定今晚时分在沅南的桃花源处见面。
武陵南面的沅水畔有一处桃源县,因背山面水地形隐蔽,自先秦时期便常有百姓来此进山避难,山中多有桃树,故而也叫桃花源。
李进应邀在下城之前就溜出了武陵治所临沅县,摸着黑一路往桃花源处寻去,待赶到时果然发现黄海棠和那外乡人等候在此。外乡人见李进来到便说:“掌门人命我传你一套功法,起初我是不同意的,毕竟你不是黄氏门人,但募兵时掌门人曾有言在先,凡参与过此次平叛的都有资格学习,所以我便破例教你一式。”
那外乡人说着便要演示功法,黄海棠一眼看出不是本门精要,便说道:“既然不是黄家的祖传功夫,你何不直接把那残卷给了他?”那外乡人听后一愣,恭敬回道:“尽管这不是黄香老祖的遗物,可毕竟也是武林至宝……”黄海棠有些不耐烦道:“怎么如此婆妈,黄氏后人又不许练这旁门功夫,你便是给了他对你也是没有损害嘛!”
那外乡人当即称是,从怀中掏出一块拓本,双手奉于李进道:“这是白猿仙人的拳法残卷,今日被你得到也算有缘,你……”那外乡人似乎还想再叮嘱几句,并且显然极为不舍这半部残卷,可他既然口口声声称黄海棠为掌门人,当下也不再啰嗦什么,直接把拓本给了李进。
李进当时还不知这本残卷的贵重之处,只是有些受宠若惊的连连称谢。黄海棠笑着问他道:“假以时日,待你的功夫独步天下之后,该如何报答我呀?”李进正色道:“定唯命是从,不敢有半分违逆!”黄海棠满意地笑笑,便和那外乡人消失在夜色之中。
回去后李进苦练残卷上的精要,武功自是突飞猛进,三十岁之前已然把外功练到炉火纯青。这年恰逢武陵太守辞官,李进近年来的声望水涨船高,在前任太守的推荐下自然而然当上了武陵郡的太守。
李进在武陵郡担任太守的九年间,一方面孜孜不倦地习武修炼,另一方面选派品德良好的官员任职,几年下来郡县之内的乱军贼寇越来越少,都在李进的感化下恢复生产农耕,郡县进一步清平。梁太后临政之后听闻武陵郡李进之事,便下诏增进秩二千石,赐钱二十万。同年,江湖
上有四人声名鹊起,被世人尊称天下四绝,其中四人之中以李进的武功和身份最为高贵,是以被称为天下四绝之首。
当李进和黄海棠再度重逢时,也是天下四绝首次聚首。李进当时已经忘了初次见到剑神李彦和枪王童渊的印象了,唯独记得这么多年过去,黄海棠仍然是那个娇艳明媚的少女模样。李进多年不娶,心中正是等候着一个人的归来,可再度重逢之后李进才明白,人的确是有云泥之别的,昔日的少女依旧停留在貌美如花的年岁,而自己不知不觉已经两鬓花白,倘若一意孤行,只怕惹得天下英雄嘲笑。
于是李进极力克制,甚至假装不认得黄海棠。这令不谙世事的黄海棠大为失望和难过,在她看来,李进获得了今天这样的名望以后居然转脸不认人,似乎把当日在桃花源的一切都付诸脑后,从而绝口不提了。
黄海棠质问李进,李进便推三阻四地避而不答。黄海棠辱骂李进,李进也就默默听之任之。后来黄海棠实在没有办法了,她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何这个男人功成名就后就要立即和自己撇清关系,从此一刀两断?
在四绝的切磋中,黄海棠处处施以杀招,但都被李进依次化解。李彦和童渊看出这二人关系不简单,于是就退出了混战,留他二人在此争斗。黄海棠打到后来筋疲力竭,仍是破不了李进的穿山掌与极其深厚的内功。黄海棠怒极反笑道:“好哇,当初赠与你的半部残卷,没料想竟然比我黄氏武功还要了得,你可真是捡到宝了啊!”
李进有口难言,更是无法在一个妙龄少女面前表露出自己颓然迟暮的感情。李进板起脸来不发一言,任凭黄海棠如何哭闹,他也只是一句话反复说道:“阿黄,世事无法全然如人所料。”可黄海棠哪里顾得这些,依旧是没完没了的纠缠,或许在她看来只是想要一个答案而已,而李进偏偏就是不给,好几次都实在忍不住想要说了,可话到嘴边又犹豫不决,最后生生咽下去了。
四绝聚首后李进就递交了辞呈,梁太后可惜这般人才,于是不免反进,提拔他去担任交州刺史。李进从此远走岭南,不再过问江湖世事,一心忙碌于岭南的发展和安定。黄海棠终是成了他一生最大的遗憾,那种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遗憾,伴随了他的一生。
兴许在无数个辗转反侧的梦里,李进都该梦到年少相仿、两小无猜的他们二人喜结连理了吧。只是冰冷的梦境醒来后,是自己日渐衰老的身躯,和梦中那个永恒年轻的奇命女子的渐行渐远,终是错过了这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