惘然,惘然什么。
宁清突地从床上坐起来,诡异的想法在脑海成形后就挥之不去。
沈渊,他有自毁倾向。那眼神,更像是在遗憾没有死成。
※
沈渊今天又去了疗养院。
去见那个女人。
孙叔是爷爷安排扶植他的人,为了找那个女人的下落,他不得已防着孙叔的人,相当于自断一臂。
如果要称那个女人为妈妈,沈渊是叫不出口的。母亲这类称呼,对他来说别扭又陌生。
找她,是他和沈玦难得的共识。
他瞧不起沈玦这个浪费天资的纨绔子弟。这个变态,对自己的血亲有异样的感情。在沈渊眼里,沈玦就是畜生,一个会对且只对自己的血亲起反应的畜生。
他不是沈玦,能稍稍剥离主观情感看待沈玦沈琬间的种种。
血气方刚的年纪,几十平的公寓,同居的男女。谁被谁引诱,谁又说得清。
有时候,沈渊在想,或许在荒诞不羁的沈玦眼中,差点擦枪走火的那次也是肮脏的。不然如何会自我拉扯下凭空多出了一个他。
可惜他拥有沈玦的一切记忆,也继承着这份恶心的感情。心跳和生理反应不会说谎,自然而然的依恋也不会说谎。
沈渊像是被诅咒,既不知道自己是谁,又替沈玦背负着难以承受的道德折磨。
他强迫自己抽离,执拗地认定是年少时缺乏母爱才会执迷不伦,给沈玦找借口,也给自己找借口。
沈渊觉着找到那个女人就能得救,他想要抢先沈玦一步被爱着。
查到后来才知道,这么多年那个女人的杳无音信都是爷爷在背后操作。也是,能让一个活人突然消失,除了爷爷还有谁有这么大的能耐。
莫二说,那个女人患有不可治愈的人格分裂,长时间不清醒。
沈渊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怔愣了一下。命运的伏笔埋得够深,原来他的痛苦在出生的时候就由基因决定了。
这些日子以来,沈玦对他的影响越来越大,连身体都如实显示——他不再对肉桂过敏。也许某天自己会像沈玦那样消失。
第一次见到女人的时候,她头发乌黑,容颜昳丽,被保护得很好,没有经受什么磨难,岁月仅为她平添皱纹。血缘奇妙不已,他下半张脸很像她。
女人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他以为她认出了他。
面对女人,他有些害羞和手足无措,只能主动介绍身份后故作淡定地同她讲自己儿时的事,女人却愈发面无表情,像看待陌生人一样看着他。提到他和沈溪打架伤了手臂,女人才有了一丝反应。
沈渊想要活着,他害怕消失。他很想哭,这些年,他一直往母亲这个身份上填塞希望,如同只身渡海。
越想得到,便越是事与愿违。女人不记得他,不回应他。
他同宁清一样,总是受困,总是得不到。
※
自觉勘破秘密的宁清故意躲着沈渊,她怕自己露出什么破绽,所以他来敲门她就谎称睡觉。沈渊也忙,一来二去两人便有好些日子没见面。
这天终是被揪住带出门去。她习惯了被安排,自我定位为陪玩的打工仔,连去哪都懒得发问。
这次不见沈渊,是莫二开车,前后各一辆雷克萨斯伴行。
她坐在后排。莫二频频从后视镜里看她,欲言又止。宁清看在眼里,端得坦然。爱说不说,憋死他丫的。
车驶入收费站闸口的时候,写着H市的硕大灯牌映入眼帘。
宁清的第一反应是沈渊要带她去见桂姨,脸上的笑有些藏不住。
他还算个好人,她知道的。
车停在市中心医院,宁清不解,转头看向莫二。
莫二什么也没说,带她乘坐电梯去了大楼顶层的VIP病房。
病房里躺着一个不省人事的银发女人,脸上净是皱纹和皲裂,面容苍老程度远超床头资料卡上写着的六十一岁。
宁清不认识这人,以为是沈渊的亲戚,转头问莫二,“这是怎么了?”
“脑卒中,丧失意识和自主能力,医生说就这两天的事了。”
“沈家的人?”
莫二酝酿着开口,“宁小姐,这是您的,生母。您的生父已经去世了。”
他有些于心不忍,不知道这样做是对是错,“我去外面等您。”
望着床上的女人,宁清一动不动,想要攥拢拳头却没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