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清低头侍弄着茶炉,她身后的窗外雪白,清明一片。
沈芜走过去,打开了窗。
纵目看去,屋檐上、街道上、汴河边、远山处都落满了雪,世界白茫茫一片。
“下雪了……”
指间一抹清凉,她抬头,看见绵密的雪花,静悄悄落下来。
汴京终于赶在腊月的最后几天,落了雪。
她迫不及待地打开厢房侧门,跑到二楼开阔平台上。细密的雪花落在手上,冰冰凉凉的。
“玉清,下雪了!”她跑到围栏边上,往下看去。行人打着纸伞,伞上落着雪,来往如织。
“汴京年年下雪,姑娘今年怎地如此高兴。”
玉清跟出来,给她披上斗篷。
猩猩毡的大红斗篷,在白皑皑的世界里,像远山红梅。
沈芜拾起墙边的积雪,往上洒去,雪化在空中,又像盐散落。
上一次这样做,还是大四那年的圣诞节。她和谢郁来过这里,那时的汴京已经叫做开封。
她和他并行,走在开封的街道上,遥望汴河和古城墙。恰如此刻,她站在楼上,眺望汴河和街道的方向。
可惜斯人已逝,如今只剩她一人,流落在这陌生的空间。
“这是谁家的傻姑娘跑出来了。”
二人正在露台上看雪,身后传来一个带着笑意的男声。沈芜回头,环顾四处,却未见来人踪影。
“上边!傻子。”
沈芜抬头,一坨蓬松的碎雪突然砸过来,正中她的脸。
她抖掉身上的雪,抬头方看见,三楼雅间的窗户开着。
一个束发带冠的男子,倚在窗边,扯起半边嘴角,丝毫不掩饰眼稍的笑意。
沈芜恍惚,是谢郁。不,是那天在赌坊荒唐的男子。她突然有些不知所措。
他似乎不记得他们见过。此刻,正颇有意味地倚在窗边看她,像欣赏一朵花。
见她愣着,没有反应。他拿走支窗的叉竿,往窗户上用力一敲。
楼上的积雪顿时水泼似的砸下来,砸得二楼的露台雾蒙蒙一片。
沈芜二人只能抬手去挡雪,待雪片落定,浑身已落满白霜。
“点点扬花,片片鹅毛。如此大雪,姑娘可还喜欢?”
说完,楼上的男子发出几声大笑,稚气行径,正是为激怒她而来。
惹姑娘生气,似乎是他日常喜好之一。
但沈芜不生气,她后来找人调查过,在里,他是一个纨绔子弟,叫做岑不沂。
他是里的反派梁王旗下,一个提供钱粮的世商之子,一个依附王族的膏粱子弟。
有这种举动,不足为奇。
只是沈芜没想到,他的名声臭得这么彻底。
打探消息的人回来报告,说他短短半年,就气跑了五个教先生。
成日里斗鸡走狗,不务正业。和三两个狐朋狗友,不是混迹于赌坊,便是在风月场所里流连。
今天为花魁娘子一掷千金,明天为蛐蛐斗气打架。平日里,要么拿着把折扇,要么提着个鸟笼,吹着口哨,到处惹是生非。
他和谢郁长得一模一样,性情却是大相径庭。谢郁沉默内敛,温柔克制,而他只是个挥金如土、荒诞无稽的膏粱子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