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极天海底回来,念初尘再次将自己关在了寝殿里,不同的是,这次那块玉坠不见了,他一个人呆呆地坐在扶羽的床上,不吃不喝,三天三夜都没有出来。
如今六天一统,修罗大陆的结灵息草开始生长,可今天春天格外的诡异,尤其是扶羽死后,太阳就没有再出来。蒋岚抬头望天时,忽然觉得天上有一片薄薄的隔膜,仿佛天地都被罩在了隔膜之中。
他也曾御剑上去察看,可是一无所获。
他不知如何是好,只好叫来了岁末。自雪娃失踪后,岁末也是整天不见踪影。但蒋岚去他房里找时,发现他和念初尘一样,都抱膝坐在床上发呆。
“岁末,如今阙主神情恍惚,修罗大陆总要有人主持大局,人死了便是死了,阙主再伤心也于事无补,不如你去劝劝他,你跟他时间最久,他应该会听你的。”
岁末也是整个人瘦了一圈,眼窝深陷,抬起头看着蒋岚时,呐呐地点头,“我知道了。”
蒋岚动了动唇,一个是这样,两个也是这样,他气得一甩衣袖走了出去。
但那之后,岁末还是来了乾坤院。
距扶羽离开已经过去了两个多月,念初尘竟还没有缓过神来,他现在没有完全了生存下去的意志,整个人像形同枯槁,只剩下一层皮囊,或许他的心早就停止了跳动。
难怪蒋岚不放心,他这个样子的确不让人放心。
蒋岚叹口气道,“阙主这段时间一直精神错乱,他误以为白浅栀还活着,对着空气说笑,对着空气束发。”
到底是自己的主子,蒋岚没有再说下去。
岁末能想象得出来,他一路看着念初尘和扶羽,从猜忌到彼此相许,磕磕绊绊,扶羽离开了三次,念初尘就上天入地地找她,这一次她是彻底离开了,再不会回来了。
蒋岚看了眼岁末,抿着唇没有讲话,岁末现在的这样子比念初尘好不了多少,让他进去劝,也不知道能劝出什么结果。
但岁末和念初尘的主仆情谊也绝非他能比。
宫门打开,别说是蒋岚,岁末看到眼前的一幕也是神魂一震,急忙过去扶起了念初尘。
他的双手颤抖着抓起地上的假发,声音哽咽下来,“阙主,浅妃她已经去了,你不能这样糟蹋自己。”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岁末才注意到,念初尘的一头乌发被他自己剃去,命人做了一顶假发戴着。彼时扶羽还在,他们的婚事将近。雪娃整个哭泣,岁末心里也不好过。
念初尘光秃着头,咬着牙自己身上的伤口,“为什么我死不了?我用尽了办法,可就是杀不死自己。”
寝殿里淌满了他的血,念初尘神情疯癫且绝望,他光着身子,身上却没有一块好肉。他用刀子剜自己的心,割自己的脉,甚至不惜吞金吞刀。
在岁末眼前的,仿佛就是一个赤.裸着五脏六腑,满身鲜血的怪物。
念初尘把自己都被切碎了,可是他就是死不了。他悲痛地大哭,还在用刀子一点点剜着自己的肉。
岁末看着地上的血,不楞置信道,“阙主您,想随着浅妃去?”
念初尘这么糟蹋自己,换作普通人早就死了好几次了,他不可能只是一时冲动。
他看着念初尘如今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突然想到扶羽把灵力渡给了他,念初尘开始时还表现出紧张与不知所措,甚至不惜毁了结灵息草,杀了殇阑阙的百姓来救她。
可是转眼间,他娶了白灵淼,让扶羽恨了他。现在想来,这一切,也许都是他在救她,扶羽不知道,反而恨了他,两个人就这么再次错过了。
太多的无奈,扶羽的大爱,念初尘的不得已,只有扶羽的精气可以救他。似乎冥冥之中,从一开始,扶羽来到他的身边,命动的光轮就开始向着这一刻滚动。
现在只是应了劫,没有谁对谁错。
念初尘闭着眼,有气无力道,“你出去,别打扰我!”
岁末也急了,他抓住念初尘的肩膀,朝他喊,“你清醒一点,你可是殇阑阙的王,你怎么可以这么作践自己。”
一只带血的手扒开岁末,念初尘双手撑在地上,崩溃到向岁末求助,“你告诉我,我要如何才能死,为什么我就是死不了?”
岁末嘴角抽动,他一下子坐到地上,惊慌得向后退,“我不知道,阙主不要问我。”
念初尘抬起腥红的眼,像血海中的恶鬼,一点点爬向岁末,“我知道的对不对,岁末,你们主仆一场,如果你知道,求求我好不好?”
“不,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岁末从地上爬起来,跌撞着向宫门跑。
“浅栀死了,我生不如死,”念初尘幽幽地看向他,语气平静得好像要睡觉一般,“如果你不想看着我这么糟蹋自己,你就应该,帮帮我。”
这一刻,岁末沉默下来。他不是从前那个青涩少年,如今他有妻子,懂得爱,他知道念初尘此时心里的殇。他不惜用这么惨忍且变态的方法救她,就是希望能和她在一起,哪怕她恨了他。
如今扶羽死了,他也就死了。
看着满屋子的血,岁末咬了下牙,转身冲去了寝殿。
他刚冲出去,寝殿里便传来念初尘绝望的大笑,那笑声透出将死之鸟的哀嚎,听在岁末的耳朵里,却像是最后的道别。
三天后,岁末再次来到念初尘的寝殿,这次他是拿着剑而来的。
念初尘的身体靠在床延上,许是折腾累了,他从浅眠中睁开了血眼。岁末一进来,直接给他跪了下来。
“阙主,岁末,对不起您!”
少年眼尾赤红,低垂着头,神情萎靡且暗淡,透出死一般的绝望。念初尘勾了下唇角,声音暗哑,“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
他的目光落在岁末身边的长剑上,像看到了希望,“你是来,杀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