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眷涯轻轻一笑,嘴角流出一道鲜血,死死咬紧的牙关松开,鲜血一股又一股地自嘴角流下,他伏在床榻上,身子无力地颤抖着。 顾灼华慌忙站起来,跑出殿外,念无正端着刚煎好的药进来,与顾灼华撞到一块,药再次泼到地上。 她抓住念无的衣裳,道:“天眷涯吐血了,你们快去宣医师来。” 念无转身,对门两侧的侍从道:“快去宣医师过来。”又对顾灼华道:“顾姑娘不要着急,过去也曾有过几次这样的状况,陛下也都顺利地熬了过来。” 念无添了些炭火,看了眼正在出神的顾灼华,道:“顾姑娘若是热的话,可出去休息片刻。” 顾灼华心中乱作一团,她本想向天眷涯问清楚,她究竟是不是他前世的妻子,若她真是他前世的妻子,就在此世做个了解,若不是,便就此相安无事,没想到天眷涯的身子竟然这般弱。 瞥见床榻飘舞的床幔,顾灼华总觉得胸口发闷,天眷涯吐血的模样反复在她脑海中回荡,恐惧、不安等等情绪一拥而上,将她淹没。 顾灼华慌忙地转过头去,道:“人我已经来看过了,也没什么忙能帮上的,就先回去了。”她看了眼殿外的明月,此时月上中天,清辉冷冷散落楼台殿阁,周遭阒无人声。 念无替天眷涯擦脸的手一抖,他是让顾灼华休息片刻,不是让她离开。 念无自天眷涯登上魔尊之位以来,便一直伴在天眷涯身侧。六界皆言天眷涯心狠手辣,冷血无情。但他只知天眷涯对他恩重如山,若非天眷涯统一了六界,在战乱中救他一命,他此时怕是已成为鬼界的一抹亡魂。 “顾姑娘留步。” 顾灼华看向念无。 “顾姑娘,不必我说,顾姑娘也知晓陛下对姑娘情深义重,身为陛下的臣子,自然要为陛下着想,奴婢恳请顾姑娘在宫内住上一晚,陛下醒来,见着姑娘,想必不用医师来,身子也会舒坦许多。” 念无常年在天眷涯身边伺候,每次天眷涯犯病,他都在身侧,若是医师能治好,又如何会拖到现在,但若能将顾姑娘留下,陛下病重定会愉悦不少。 “念无,你倒是对你家陛下忠心耿耿。” “陛下救过奴婢的命 。” 顾灼华转过身,“可他未曾救过我的命。”她跨出宫殿,也未曾让侍从带路,沿着记忆中的路线,回到住处。 次日一早,日光透过窗棂照进来,屋外传来嘈杂的人声,没过一会儿,就听到了敲门声。宋玉悲打开门,望泱站在门外。 “师父,村民都在等着你的吩咐。”意思是宋玉悲起得太晚了。 宋玉悲睨了一眼望泱,这小子什么时候学会了绕着弯子说话了。 “宋姑娘。”村民见到宋玉悲,招呼道。 宋玉悲应了一声,扫了一眼今早上来的人,少了顾灼华和王老伯,王老伯身体还没好,她让他休息一阵,顾灼华为何不来。 “今日怎么没见顾姑娘?”宋玉悲问。 望泱道:“今早魔尊那边的人传话来,说是魔尊昨日回去就病了,灼华守了一夜,今日就不过去了。” 望泱今早听闻侍从的传话亦十分诧异,灼华对天眷涯的态度,肉眼可见的不喜,竟会守着天眷涯一夜,他正打算等宋玉悲醒了,过去找顾灼华。 宋玉悲挑了挑眉,似乎也有些诧异。 望泱道:“师父,灼华那边我放心不下,想过去看看。” “天眷涯不会伤她,若你不放心,可以过去看看。” 望泱思量片刻,还是不放心,决定过去看看。 望泱离开后,宋玉悲让众人将浸泡过后的米沥干以备蒸米所用。 将米沥干水后,需上蒸锅,蒸至九成熟后熄火。宋玉悲晃悠了一圈,村民做惯了农活,对于酿酒一事,也算得心应手,用不得她过多操心。 宋玉悲盯了半个时辰,便打算到院子外逛逛。到无极宫这几日,每日忙活着酿酒,还未曾有过闲心,逛一逛无极宫。 出了院门,绕过几座殿宇楼台,先前还能瞧见几位侍女,到了这,便愈发冷清了起来。宋玉悲抬首望去,竹林掩映间,可见褪色的门扉紧掩,她穿过竹林,殿宇的面貌展露眼前。 宫门虽上了锁,但因年代久远,轻轻一推便开了。 殿外虽残破不堪,进到殿内却十分干净整洁。多宝架上堆放的画宝器颜色如初,宋玉悲转过身,殿中的一堵墙上,挂着一幅巨大的画像。 忘川河汹涌澎湃,无数亡魂呼啸翻滚,天穹却难得明媚,湛白没有一丝阴霾。云层中,阴烛被藤蔓缚住,张口咆哮。 一
抹红色的身影自半空坠落,画中黑影是一个巨的人形,仰首望着半空中的红影。 宋玉悲露出一抹嘲讽的笑,她飞身至画前,藤蔓自五指延伸,缚住画卷,顷刻间,画卷化为漫天纸屑。 纸屑落下,却在一道白光中再度浮起,渐渐拼凑成一个人形。 废弃数千年的宫殿在晴朗的白日,发出耀眼的光芒,无极宫里所有的人停下手中事物,朝宫殿的方向望去。 “发生了什么事?” 顾灼华从外面回来,天眷涯已经醒了,面色依旧惨白,却比昨夜看上去好了许多。 她昨夜离开后,不过一个时辰,便听到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她所住的地方,算是天眷涯宫殿的一处偏殿,天眷涯那边凡是有一点动静,都能传到她这边。 守夜侍女候在殿外,并未进去打扰她。顾灼华却已按捺不住,问守夜的侍女,发生了什么事? “想必是陛下的病又犯了,招医师过去。” 不是刚传过医师吗?怎会又传?顾灼华蹙起眉头,指尖扶住门框,沉默半晌,还是决定过去看看。 那双宝石般的眼眸,似乎一直潜伏在她身体的一处,待她放松警惕时,跑出来静静凝视着她。 于是,顾灼华便与念无在殿中守了天眷涯一整个晚上,待到天明时,她让念无替她传话给宋玉悲,今日不过去了。 没想到出去的功夫,天眷涯便已经醒了。 “要喝水吗?” 天眷涯看着她,点点头。 顾灼华倒了一杯水,瞧见天眷涯虚弱的模样,终究是心软了,她坐在他床边,杯沿触到他的唇,天眷涯徒然抬起头看她,一滴晶莹的泪珠自他宝石般的眼眸落下,他沙哑着声音道:“真好。” 顾灼华心头一悸,被缚住的窒息感再度朝她袭来,她将杯子塞到天眷涯手中,瞥过头去不再看他。 天眷涯喝了一口热水,经过一晚上的折磨,这场病痛算是过去了。 念无急急忙忙跑进来,“陛下,出大事了。” 顾灼华从床榻站起来,退到一旁,天眷涯看了她一眼,并未说话。 “无机宫东南方向的一座宫殿,突然爆出一数道白光,现在宫中的人都在传是上任魔尊回来了,据宫中的老人说,那处荒废的宫殿正是上任日常的居所。” 上任魔尊不喜奢华空荡,对历代魔尊的居所极为不满,便暗自下令在无极宫中修建一座普通的宫殿作为日常居所。 至于具体是哪所宫殿,知道的宫人极少,一来是上任魔尊行踪不定,又不喜人伺候,二来是因上任魔尊日常办公仍旧是在之前的宫殿,事情办完了,又有谁在意魔尊今晚睡在何处。 “过去看看。” 残破的宫殿内,纸屑拼凑而成的人形转过身来,对上殿中女子的视线。 “舟儿。” 门外,竹林骤响,落木飘然而下,沙沙声回荡耳畔。 宋玉悲指尖一颤,冷声道:“别这么叫我!” 男子清浅一笑,双目透出些许柔光,“三千年不见,吾妻安好?” 宋玉悲眼眶通红,身子微颤,面上却是布满杀气,她手臂幻化成千万藤蔓,朝男子袭去。 空中纸卷散成细碎的白光,再次合成人形。 “你杀不了我,”他陈述道,“三千年前,我布置这一处地方的时候,便一直在等你来。那时候我便后悔了,心中产生了豫,做什么事都畏首畏脚的,过往我一直觉得我一定会成事,可是布置这间屋子的时候,我便知晓我再难成事。” 碎纸化成的纸人在半空中跪下,他左耳戴着一只极小的半月耳环,耳环在白光中散发出莹润的光泽。 “梦舟,此一生,是我负你,事隔三千年,不知你仍旧记得。我来向你认错。”白光飘散空中,万千纸屑滑落,门外竹林的沙沙声未止,宋玉悲接住一片落下的纸屑,嘲讽一笑。 将那抹纸屑扔在地上,踩过。 天眷涯赶到宫殿外,前来看热闹的宫人已被驱散,只留得望泱一个人在外面。 望泱见到顾灼华确认其无事后便赶回院子,没想到半路突然瞧见空中爆出一阵白光,他便想着过去看看。 因是天眷涯提前下令命令,因此并无人敢进到竹林。 白光爆出的地方离宋玉悲与望泱住的院子不远,顾灼华担心二人出了什么事,便也跟着天眷涯来了。 天眷涯因着昨夜顾灼华对自己的照料,连今日看到望泱心情也好了许多,因此并未刁难望泱,只道:“望泱公子也在此。” 望泱点了点头
,道:“魔尊。” 天眷涯撩开拦路的竹子,对望泱微微一笑:“望泱公子请吧。” 众人进到竹林,便见一抹红色的身影从殿中出来。 树木多的地方,容易招风,此殿经年无人打扫,周边树木无不高大挺拔。 又是一阵风刮过,红色衣衫在风中飞舞,衣裙勾出她瘦削的身姿,宋玉悲抬起头来。望泱不自觉地朝宋玉悲望去,正对上她微红的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