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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17 章

慧珠拿帕子潦草地拭去脸上泪痕,抽抽噎噎地告状:“娘娘吩咐我们要受李女官的辖制,我不敢不从,只是那李善用太过跋扈,连殿下房里的私事都要把持。我们二人到了殿下身边,一直未能得幸,珠不知羞地去求了她,不知答应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当天晚上就得了幸。我心里只有娘娘和殿下,不肯对她低这个头,她就百般阻挠,不让我得幸,又让珠天天同我炫耀,使唤我拿东做西,摆主子的款儿,变着法地作践我。 “娘娘,您细想想,如今只有我们两个,怎么都好说,大不了我受些委屈罢了。可是,以后殿下迁入东宫,有了太子妃和良娣们,难道都要巴结她才能有宠,不肯攀附她的就都要受人作践吗?那这后宫,到底是殿下的后宫,还是她李善用的后宫了?!” 皇后原本还有些漫不经心,待听说珠求了李善用才得幸,目光便倏地一凝,沉声问道:“你说珠得幸,是因为李善用?” 慧珠激动地一拍手:“正是啊娘娘,殿下原本对我们两个一视同仁,可是珠去见了李善用,密谈了一回,当夜就得了幸。娘娘,这是李善用干涉殿下私事的铁证啊!您若不处置,以后还不知会出什么事呢!” 皇后出身世家豪族,又嫁入皇家数十年,早就看惯了后宫争斗,哪能看不出这是慧珠争宠争不过珠,想狐假虎威呢,因此对她的“拳拳忠心”并不很在意,而是被触动了另一桩心事,陷入了沉思之中,不解地低声道:“她为什么肯帮珠?” 自从上次太子亲口说出想要李善用做侍寝宫女,皇后就对李善用生了猜忌,虽则这孩子应对得当,令她疑心稍去,但终究不能尽消。试问这宫中有哪个女子不做着飞上枝头当凤凰的美梦?若非有人平日里潜移默化地灌输,太子尚且年少,又怎会想到这种事? 正是为了制衡李善用,她才急急地选了两个容貌出挑的侍寝宫女放在太子身边。没想到这二人完全不是对手,到明德殿一直都不能得宠,最后竟是求了李善用才得以如愿。既然李善用有心争宠,又为什么会白白地推对手上位呢? 没等皇后理清头绪,慧珠便理所当然地说:“还能因为什么?她是个女官,同殿下终究隔着一层,要长长久久地笼络住殿下,总得有个人帮她吹枕头风啊。要是放任她把持殿下的私事,以后殿下的宫眷还有哪个敢对她说个不字?” “你是说,她一直把自己当做女官?”皇后若有所悟。 慧珠没明白皇后的意思,愣愣地说:“她可不就是个女官吗?还能当什么?” 皇后侧头沉思,喃喃自语:“莫非真是本宫误会了,她不曾生过别的心思?” “啊?她还能有……什么心思?”慧珠越发茫然了。 李善用来到乐道堂时,慧珠还在殿内同皇后说话,当值的宫女便请她暂候。过了一会儿,慧珠从殿内退了出来,趾高气昂地瞪了她一眼,丢下一句“我看你这回还如何弄权!”,便扬长而去。 当值宫女惊讶地转头去看李善用的脸色,却见她并无气恼愤恨之色,神色泰然地吩咐道:“禀告娘娘,臣李善用来向娘娘请罪。” “是。”当值宫女答应一声,须臾不敢耽搁,转身便入内通传去了。 见到慧珠趾高气昂的嘴脸那一刻,李善用就明白自那日皇后对她点破太子的心思起,便一直悬在她头上的利剑,终于落了地,自己这些日子的苦心终究没有白费。 须知,要表忠心,靠嘴说是最无用的,她自己剖白一万句,也不如旁人说一句。旁人说又分两种,若是替她说好话,难免太着痕迹,反令皇后怀疑是受了她的请托说项;唯有告她的状时无意中说明她对太子并无绮念,才最无嫌疑,最能取信于人。 所以,压慧珠是第一步,捧珠是第二步,引导珠挑衅慧珠是第三步,待慧珠怒气冲冲地摔门而出直奔乐道堂时,这一句便大势已定。 不消片刻,当值宫女出来传话:“皇后娘娘请李女官进去。” 李善用轻轻一笑,随手一抚衣襟,昂首走了进去。 “臣无能,特来向娘娘请罪!”甫一入殿,李善用将面容一敛,作出憔悴凄然之色,小步急趋走到皇后面前大礼参拜,跪伏请罪,“自前次娘娘点破殿下对臣的心意,臣连日来辗转反则、难以成眠。臣一身微贱不足道,幸得殿下青目,不胜惶恐畏怖,然虑及殿下秉性柔脆,本不易信任他人,若面见殿下直言拒绝,恐伤殿下之心,则臣之罪大莫赎矣。恳请娘娘将臣调回乐道堂任事,时日一久,殿下自然忘却,庶几可以无忧。” 皇后刚同慧珠谈过,心中有所触动,此时垂目望向李善用,心情十分复杂。这孩子小小年纪,记得似是下个月才满十五岁,跪伏在地的脊背看着便觉单薄可怜,她口口声声以太子为重,愿意调回乐道堂,诚然是全无私心的样子,难道当真是自己疑心太重,冤枉

了她的一片忠心? 太子是皇后的逆鳞,绝不容许身边人心存不轨、监守自盗,若是换了普通宫人犯禁,早就出手处置了,只因李善用足智多谋、精明强干,才亲自提点警告,给她个改过的机会。谁知,这些时日过去,皇后久等不见她有所交待,一直纵容孟渥对她的绮念,便越发认定是她有意引诱太子,已经开始考虑该如何处置的问题了。 现在,她这副惶惑无措、楚楚可怜的样子与平素的胸有成竹大相径庭,蓦然使皇后想起她其实还是个未谙世事的小姑娘,自己在她这个年纪时,何尝不是沉溺在皇上构建的爱情美梦中难以自拔,如此步步紧逼着一个尚未及笄的小姑娘冷静妥当地解决太子不当的情思,的确是苛求了。 “平身吧。”沉思良久,皇后轻叹一声,说道,“此事的确是难为你了。你明日就回乐道堂当差,以后太子来时你留意回避,不要再同他见面了。其他的,本宫会与太子说清楚。” 李善用心中一寒,勉力控制才未露出惊色。她自请调回乐道堂不过是以退为进,谁知皇后竟然顺水推舟答应了。做皇后的女官只能囿于后宫琐事,与出入东宫、与闻政事的东宫女官怎可同日而语?她耗费无数精力才将孟渥打理得有了些储君的模样,眼见着迁入东宫之后便能另有一片天地,如何甘心前功尽弃? 事涉太子,皇后的猜忌果然没那么容易消除,只证明自己“无害”还远远不够,看来只有证明自己“有用”,才或许能够引动皇后的爱才之念,允许她继续留在太子身边。 她在袖中攥紧双拳,指甲狠狠地掐住了自己的掌心——今日这一局,她只能胜,绝不能败! “臣遵旨,即刻便回明德殿收拾东西,不再面见殿下。”她心念电转,恭敬地躬身答应,而后自袖中抽出提前备好的一封札子呈上,“这是臣为殿下拟制的条陈草稿,本想明日呈给殿下,便呈予娘娘过目,是否转交殿下,还请娘娘定夺。” “条陈?”皇后一怔,想起自己为了避免李善用借机引诱孟渥,曾命她不许干预政事。 “上次殿下同娘娘禀报此事时,臣亦在场,知道娘娘已嘱承恩公府为殿下草拟条陈。不过,这是殿下入朝后,皇上的第一次考校,又在群臣奏请殿下迁宫的当口上,万万不容有失。臣虽不才,亦愿竭尽全力为殿下分忧,因此多方查阅资料,初初拟制了这一份草稿,以备不时之需。” 皇后接过札子细看,上面针对世家侵占田土、国财税不足的问题,提出的应对之策是限田之策,即公卿以下户占田产不得超过五十顷,限外田产不再享受免于赋税徭役的优待,如有接纳投献田土、兼并冒伪、寄产免赋者,一经查实一律治罪,所涉土地充公,以其收成填充国。 这限田之策乍看之下与孟湉条陈上的第一条对策相似,实则大有不同,一则田产上限较高,于中小豪族利益几乎无犯,二则限外田产也只是不能免赋而不必充公,较孟湉之策要怀柔得多,对于世家豪族来说不算伤筋动骨。至于接纳投献田土等行为按律治罪、土地充公,则是向皇上表达太子公私分明,不会偏袒世家之意。 “这是你写的?”皇后的声音透出一丝迫切的轻颤。 “正是。”李善用垂头谦恭回禀。 这一份草稿,有理有据、行流畅、事例详实可靠、对策合理可行,一看就知是花了大工夫研究的,这么短的时间内,能拿出这样一份草稿,背后辛苦可想而知。皇后侧头看了李善用一眼,她迟迟不来复命,原来是把精力都放在了这个上面,自己似乎真的错怪这孩子了。想到此处,皇后看着李善用的目光,便柔和了几分。 这一份草稿,比承恩公府呈上来的何止高明百倍,正是皇后苦恼于无处可寻的、能与孟湉条陈分庭抗礼的草稿。她不由心中暗叹,无论这孩子对于太子是否生了不该有的心思,身为毓秀堂的头名弟子的才华终究名不虚传,关键时刻竟比承恩公府的多年吏更能为君分忧。 皇后望着远处,在心中反复思忖,忽而又想到一桩可疑之处,便以目光逼视李善用,冷声问道:“你既然知道本宫已将此事交给了承恩公府,为何还要自己再拟一份?是觉得你比承恩公府的吏更会写条陈,还是觉得你比承恩公对本宫更忠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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