勾月迎着他的目光,坚定地点头。
他气笑了,“你知道寻常堂的规矩,每一条你都清楚,可你非要犯?”
“不得陷入任务之中,与事主纠缠。不得背离师门,透露寻常堂机密。不得不回信件,隐瞒行踪。”她道,眼中并无恐惧,来时她便晓得非得吃些苦头了,不然师傅以后要如何在门中弟子前立威。
太鹤楼盯着她不屈的脊背,见她手撑着地起来,摸了一把胳膊上的血,瞧了一眼便甩在地上,这模样跟他记忆中那不羁的少女一模一样,即使换了她那张酷似她母亲的面容又如何,她骨子里流的是太家的血。
正以为师傅的剑鞭要再次落在她身上之时,他却叫她跟她走。
勾月不疑,一路跟着他来到一个漆黑的房间。
窗户上盖着黑布,每一处缝隙围得严严实实,她闻到一股熟悉而诡异的香味,像是腐烂的尸体中开出的一朵花。
黑暗中,勾月寻不到师傅所在。
直到他出声,她才知他就在不远之处。
“你记得我同你说过的南的故事吗?”
“记得,三朵花里其中一朵藏着毒蛇,其余两朵可以实现心愿。”勾月此时还没有深思为何一个燕人竟然晓得楚人的民间故事。
他叹息,“所以你还要选?”
勾月心中有疑惑,“我选不选是其一,但比起我的选择,我更想要知道,那些记忆碎片是什么,为什么我总是梦见一个女子对我笑,为什么我总是梦见草原,成群的牛羊。”
香味浓重,熏得她脑袋快炸开了。
“你当真想要知道?”
勾月猛然听到他反问,她又退缩了,渊之的脸出现在她面前,他对她笑,将她拥抱在怀里。
她害怕了,怕那记忆太沉重,她承担不起,记得又如何,记不得又如何呢,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她何必要追究不能改变的曾经。
“不。”她听见自己颤抖的声音。
“我不想知道,此后我要平安喜乐过完我后半生。”
太鹤楼似乎很失望,他以为她会紧追不舍,问出一个答案来。
所以他点了千日醉。
千日醉清浅可惑她回忆,叫她分不清过去现在,虚假真实,浓烈的千日醉便是解药了。
他只对渊之说了前一层,想来他永远也不会知道千日醉能叫她遗忘,也能叫她重新记起。他以为三年后她便能尽数遗忘,只做勾月。
那场赌约,根本不作数。
他说过若是他能叫塔兰三年后心甘情愿接受他的婚约,这赌便是赢了。
可渊之不晓得这场赌并无胜负,无论三年后她是否钟情于他,都不会改变结果。
一阵风从他掌心飞出,一盏灯火亮了。
眼前密密麻麻全是牌位。
太氏太苍凌,太氏太治,太氏太鼎臣……
目光所见,尽是亡魂。
他站在那些牌位前,孤独得像是黑暗中的幽魂,只这一盏灯撑着他剩下的气息,叫他活下去。
千日醉剩下了半截,屋中已全站满了身插刀剑,死相凄惨的士兵。
他们全在看着她。
她头疼欲裂,捂住了头。
如山的牌位,堆积的尸身,流成河的血,一个个面孔往她脑子里钻。
他看着她,同时心痛不已,这是他妹妹留在这世上最后的血脉,他原本可以自私地让她活着,可那面鼓出现了,炎崖博还活着,只有他拥有那面鼓。
谁都能去杀他,但勾月是最该杀了他的人。
所以她要记起来,她必须为了仇恨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