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平安默然无言。
柳赤诚如坠云雾。
顾璨说道:“金璞王朝如今的国师,是流霞洲那位青宫太保的亲传弟子,名叫高耕,我跟洪氏皇帝谈买卖的时候,高耕就在旁坐着,对我很客气,殷勤得有点过分。看得出来,洪氏皇帝对这位新任国师极为信赖。”
陈平安笑道:“高耕跟着他师父荆蒿在落魄山待过一段时日,估计陈灵均带他去过泥瓶巷。”
柳赤诚小声嘀咕道:“他高耕的师父,不过是个老字号飞升境,能跟你顾璨的师父比?这份客气,功劳不算不到陈山主头上。亲兄弟明算账,一码归一码。”
顾璨皮笑肉不笑,“什么时候柳师叔跟陈平安是情比金坚的好兄弟了?”
柳赤诚开始摆师叔的架子了,“顾璨,你别这么笑,像个反派。”
顾璨斜眼过去,“哦?”
陈平安忍不住笑出声,打趣一句,“柳道友真是拿命在插科打诨。”
本想让柳赤诚长点记性的顾璨,也跟着笑起来。
顾璨问道:“一个人来的?”
陈平安说道:“还有小陌,谢狗,不过我们是乘坐夜航船而来。”
柳赤诚误以为自己听错了,问道:“谢什么?”
陈平安没好气道:“狗!”
柳赤诚爽朗大笑起来,他倒不是取笑这个清新脱俗的名字,只是想起某个剑气长城的说法,好像是远看近看什么的。
陈平安微笑道:“柳道友跟我家次席供奉见了面,还可以喊她狗子,不必见外。”
柳赤诚将信将疑,问道:“坑我?”
陈平安满脸惊讶,“这都猜得到?”
柳赤诚长吁短叹起来,谁能想象当年一个迂腐古板的少年,会变成如今模样。
陈平安笑问道:“如今一个个证道飞升,你就不着急?”
柳赤诚满脸愁容,“怎么不急,急得就像热锅上的蚂蚁,心如急焚呐。”
若说不着急,显得没有上进心。
其实柳赤诚半点不急。
师父重新出山了。师兄都是三个十四境了。
如今连两位师侄都开创宗门了,那么天底下最不用着急得那个人,就是他柳赤诚。
柳某就是一个天生享清福的人。你陈平安是劳碌命,怎么跟我比?
边走边聊,闲情逸致,散步走出一座人声鼎沸的金屑渡,柳赤诚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东西。
一间当二道贩子代售符箓灵器的山上铺子,掌柜再次抬头,看了眼那个东摸摸西摸摸就是不掏钱的家伙。
掌柜提醒道:“客官,铺子有规矩,不买就别碰。”
那人回了一句,“我兜里有钱,挑好了物件就一起打包。”
掌柜气笑道:“那你倒是掏钱啊。”
那人说道:“开门做买卖得有耐心。”
掌柜气不打一处来,“老子在这金屑渡,如何做生意,还需要你来教?”
不料那人说道:“实不相瞒,如今整座金屑渡,都是我们门派的地盘。”
掌柜给逗乐了,“没听说咱们金璞王朝的洪氏皇帝,有你这么大岁数的儿子啊。”
那人说道:“有没有可能我是他爹。”
掌柜显然被这句话给噎到了,对方路子这么野,定然是那种野狗刨食的山泽散修出身。
没猜错,柴伯符确实是宝瓶洲野修出身,自号龙伯,与清风城许氏妇人是师兄妹的关系。
只不过今时不同往日,属于谱牒仙师了。几乎可以说,柳赤诚没有见过这么会见风使舵、趋利避害的人,柴伯符只要见机不妙,那真是半点脸皮都不要的。
不得不承认,柴伯符跌境升境都是一把好手。
跌境这种事情,熟能生巧。虽说如今境界不高,底子扎实啊。
这次同行给顾璨道贺,柳赤诚便万分好奇,在金丹、元婴两境来来回回这么多次了,到底何时跻身上五境?
当时柴伯符还挺委屈,眼神幽怨,“我也想知道啊。”
柴伯符还有半句话,打死不敢说,你帮忙问问你师兄啊。
柳赤诚拍了拍龙伯道友的肩膀,随便扯了个谎,算是鼓励,免得柴伯符坠了心气,“道友别气馁,看在朋友情分上,与你破个例,泄露天机一句,我师兄是拿你观道一场呢,金丹元婴既然统称地仙,两境之间自然有大学问。”
柴伯符好似被一语惊醒梦中人,恍然大悟了,顿时热泪盈眶,二话不说,便朝白帝城方向跪地磕头,砰砰作响。
柳赤诚吃了一惊,莫非误打误撞,被自己勘破真相了?
实则柴伯符半点不信,心中苦不堪言,这趟出门,刚重返元婴境没几天,还没捂热呢。姓柳的,你他娘的都这么说了,我除了遥遥与郑先生磕头致谢还能如何?
柳赤诚是胡说八道,柴伯符是全然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