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真意缓缓说道:“你现在还有最后一个机会,与我联手,杀掉谪仙人周肥,丁婴不会阻拦。到时候你就能够活到最后,至于是否选择去往牯牛山白日飞升,随你。”
种秋问道:“那么榜上其余人等,刘宗,臂圣程元山,北晋国龙武大将军唐铁意,金刚寺云泥僧人。谁来杀?是你俞真意,还是丁婴?这些人可不是谪仙人。”
好像两人一直在鸡同鸭讲,各说各话。
俞真意勃然大怒,“别人说这蠢话,我只当是村妇之见,懒得计较!你种秋身为南苑国国师,难道不知道世间哪有不枉死的变局?!”
种秋笑着点头,“我自然知晓,这些年为了南苑国的励精图治,我也做了许多事情。但是我现在只是在问你俞真意,不是在问什么千年未有的变局,不是问这座天下,不是谪仙人的藕花福地,我只是在问你,松籁国涿郡揪栏县城的俞真意。”
俞真意冷笑道:“冥顽不化,你种秋从小就是这副德行,读了再多,练了再多拳,也还是那个茅坑里的臭石头。”
种秋笑了笑,“你俞真意倒是变了很多。”
刘宗听得心惊胆战。
他还真害怕种秋点头答应下来,反过来与俞真意合力,绞杀连同他在内的榜上四人,还不像是杀鸡一般,除了俞真意已入化境,更别提种秋还是南苑国地头蛇,哪怕他刘宗和程元山、唐铁意、云泥和尚联手,依旧毫无胜算。
所幸种秋不愧是那个令刘宗心生佩服的种国师!
种秋抬头看了眼家乡方向,有些伤感,“说了这么多,你俞真意,不过想让自己杀我杀得心安理得罢了。这一点,倒是从来没变。”
俞真意站在飞剑之上,
种秋没有转头,朗声笑道:“刘宗!在这京师当了这么多年邻居,不曾去串门,并非瞧不起你这位磨刀人,君子之交淡如水而已。我种秋先出拳,你在旁压阵,若是胜负悬殊,你刘宗能跑则跑,直接去找云泥和尚,可别觉得丢人!”
磨刀人刘宗愣了愣,喃喃道:“娘咧,不愧是种国师,这马屁拍得我刘老儿舒坦,舒坦!”
与妙人为友,如醉鬼饮醇酒,哪有清醒的可能,岂有不醉的道理?
不怕死却也从不找死的刘宗,一步踏出,死则死矣,醉死拉倒!
俞真意身体微微前倾,轻轻飘荡而出,双脚轻轻落在街上,随手向前一挥袖,轻声道:“走。”
身后那把剑光澄澈如琉璃霞光的飞剑,划出一道巨大圆弧,破墙而去,然后破墙而入,风驰电掣,重新出现在这条街上,刚好绕开国师种秋,直冲他身后的磨刀人刘宗。
俞真意闲庭信步,悠然前行,举起双手晃了晃,然后放在身后,笑道:“种秋,你不是被誉为天下第一手吗,来,我不还手,你随便出拳。”
种秋点点头,然后突然问道:“能否出城一战?”
俞真意笑道:“种大国师,你不用担心殃及无辜,你根本就没那个本事。”
种秋哑然失笑。
这家伙,修仙问道到最后,变成了一个口气恁大的小娃娃,他种秋还真要领教领教所谓仙人的神通。
俞真意双手负后,示意种秋可以倾力出拳。
不但如此,他还脚尖一点,悬停空中,与种秋身高齐平,竟是要方便种秋出拳!
种秋对此并未恼火,觉得被嘲弄,反而愈发神色凝重。
一拳递出。
种秋的拳头,停留在了俞真意那张稚童面容前三尺。
那一拳只能寸寸向前推进,极其缓慢。
像是老翁登山,步履维艰。
两人之间,短短三尺,却是天地之别。
双手负后的俞真意微微摇头,眼神充满了怜悯,“不曾想种秋不过如此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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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到丁婴出现,要为这乱局盖棺定论,粉金刚马宣还是没有动静,哪怕唐铁意、程元山、周肥等数位宗师相继离去,马宣依然躺在原地。
江湖就是这样,水深水浅,都能淹死人,何况老话还说了,善游者溺。
马宣的这条命,其实挺值钱,本该远远不止五百两黄金。在藕花福地的武林中,这些黄金,只能买二流高手,或是一位郡守父母官的命。
看似摆脱了身陷重围的险境,只跟莲花冠老者一人对峙,一人而已,但是陈平安的手心,却渗出了汗水,与胆识和心境都无关,纯粹是丁婴出现后,杀机太过浓重,遇险则避是一个人的本能,只不过若是能够迎难而上,才是真正的武道砥砺。
丁婴有多么难对付,只需要看他双指之间的飞剑十五,就明白了。
丁婴微笑道:“这就是谪仙人所谓的本命飞剑吧?很新鲜的玩意儿,应该是第一次出现在藕花福地版图上,而且以完整身体和魂魄进入这边,也很罕见。怪不得你会惹来这么多意外,但是没关系,因为藕花福地有我丁婴在。”
陈平安二话不说,吐出一口浊气,摆出云蒸大泽式拳架。
丁婴环顾四周,右手双指继续禁锢住那柄幽绿莹莹的漂亮飞剑,然后向前探出左手,“聊完了天,就该动手了,我试试看能否一只手杀你。”
丁婴瞥了眼陈平安的拳架,摇头道:“劝你还是换一个利于攻势的拳架吧,我还是很希望见到一些让人眼前一亮的武学,不然若是被我占了先手,就像你先前那打退陆舫和种秋的拳架一样,你会毫无还手之力的。”
丁婴对陈平安笑着招招手,“你先前最多只打到了十拳,肯定可以更多,我很好奇,最多可以有几拳?你大可以放心使出,我都接了!”
陈平安果真换了神人擂鼓式的拳架,一身气势顿时从高山大城,变成了潮水铁骑。
丁婴笑着点头,依旧一手约束那柄袖珍飞剑,只以一手迎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