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王。”坐在楚后之下一个席位的宋夫人起身,双手举樽,笑意盈盈地看着楚王,“借这个机会,妾身想开个头,先敬大王一杯,祝大王福寿绵长,祝大楚更加兴盛!”
宋夫人看起来显然比楚后年轻太多了,此刻穿得十分隆重盛大,锦衣在身,金银为髻,颇有赵人那般奢华的风头。
“既然宋夫人如此心意,孤王赏你这头一杯酒便是。”楚王举起刚刚倒好的就被,一饮而尽。
宋夫人眉开眼笑:“多谢大王!”
楚后的表情不太好,但她知晓现在是什么场合,该说什么该做什么,到了她这个年岁,自然不必多说多想。
郑芙仔细观察着席间每一个人的举止表情,同时向李宓多加提问,以图尽快理清楚国的势力划分,以便日后行事少走些弯路。
不过刚才李宓在芈祺面前提起她的身份,究竟是无心还是刻意为之,若是刻意,那么她的目的又是什么?
想来李宓与芈祺虽不是一路人,但势必打了许多年的交情,李宓一定深知芈祺的性格,才会借此来激一激她。
大殿中央,一群身着巫服的舞女已经开始起舞,伴随着一阵巫乐,大殿中的楚人纷纷开始举杯相贺。虽然听不懂他们的歌里在唱什么,但郑芙已经深切地感受到巫族思想在楚人心中的地位到底如何重要。
芈祺与身边的父亲低声说话一阵,眼神时不时地飘向郑芙,芈司慢慢地也开始打量她。
郑芙也注意到了他们二人的神色,芈祺应该已经知道了她的身份,自知这次宴会定然又要有一番风波了。
她分明没做什么事,但因为身处权力漩涡之中,自然而然地被带入了争夺的洪流。不过这是她自己的选择,怨不得别人。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芈司便半跪起来,抬手作揖:“多年前去齐国和亲的沿和公主已经回楚,此刻亦在宴席之上。”说完,芈司看了看宋夫人身边眉目温和的女子。
“父王,儿臣以为,公主乃楚齐和睦的功臣,应该借此机会,让小辈们为公主献艺,以表彰其功绩。”
郑芙听得有些迷糊,为何在宴席上,这些人总喜欢拿技艺做章?
楚王看了看坐在一侧的大公主,面带和蔼的笑容:“你说得不错,那可有人自荐上前,为大公主献艺?”
芈祺站起身来,正要说话,楚后脸色一沉,冷声说道:“既然是六公子的提议,那不如就由王女芈祺先行献艺吧,大王认为如何?”
谁上前献艺,对于楚王来说并没有差别,故而说道:“既然王后说了,祺儿,你可要好好为你大姑母演奏一曲。”
“可是……”芈祺正要出言开脱,芈司却厉色看向了她,这样的场合,容不得她拒绝。
芈祺只好走出席位,等到一个宦官将古琴拿了上来,芈祺坐在琴前,一时不知该奏何曲。
偷鸡不成蚀把米,莫过于如此吧。
“大王。”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郑芙突然生出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李园作揖,面露老成的笑容:“前些时日,江陵公主之女郑芙已经回楚,数日前王后已经面见过她。不如让芙儿尽一尽孝道,与祺王女一同为公主献艺?”
郑芙看向李园,只见他依旧面带笑意看着楚王。她一时思悟不透,李园这个举动到底所为何意。
若说在赵国之时,他举荐她上前献舞,是为了以羞辱的方式看她的反应,那么现在把她推出去,又想做什么?她知道,方才芈祺的目标是自己,但是未曾想到李园也会开口。
“不可!”
一个坚决的声音打破了大殿的哄闹。
郑芙有些诧异地看向声音的源头,是芈姣。
“父王,芙儿的琴技太过拙劣,只怕不堪入耳,还望另择他人,为沿和姐姐道贺。”芈姣欠身,柔弱的身姿体却有着异常的强硬。
李园摇摇头,毫不松口:“一年前老夫去赵赴宴,芙儿在邯郸宫内的献艺可称之为大放异彩,连燕人看了都觉赏心悦目。”
楚王露出几分惊讶的神色:“竟有此事?”
“那是自然,赵王看过十分满意,还将我大楚的一件宝物赠与了她。”
此话一出,郑芙不明所以地看着李园,面有愠色。
他这句话,不正是将她引到风口浪尖上吗?
李园看着郑芙淡笑点头,正如那日在赵国刁难她时的神色。
“李大人许是弄错了,芙儿并没有……”
“够了,江陵!”楚王出言打断,原本和蔼的面容此刻带了几分怒意,“你自己不争气,莫要连自己的女儿也断送了。”
芈姣没想到楚王会出言斥责她,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楚后深吸一口气,闭上眼道:“兄长,此女身份低劣,想来是那燕人看错了,你不要总是放在心上。若真叫她奏曲,闹了笑话,于你不甚妥当。”
身为李园的妹妹,楚后自然知晓李园的全部盘算,但同时她又厌恶郑芙,不满意李园的安排。
她心知郑芙能搭上李园这根线,让李园助她成为秦王后,绝非等闲之辈。如果再给她太多在楚王和大家贵族面前表现的机会,那无疑是为她成为秦王后又添一个助力。
两相权宜之下,她憎恶郑芙的心情更为迫切,所以虽然想让郑芙当众出丑,可楚后也不会允许一丝一毫的闪失。
“王后,芙儿可是你的外孙女,莫要太过苛责了罢,即便闹了笑话,那也无伤大雅。”李园认定的事情,不会允许任何人推辞,不达目的,他便不会罢休。
郑芙静静地听着他们你一言我一句地为自己辩驳,立场不同,利害关系的不同,让他们为了她这么一个无足轻重的女子大费周折,着实有些滑稽。
“行了,都别说了,便依李大人的意思,郑芙,你上殿吧。”楚王懒得与他们过多纠缠,李园同他说过帮助郑芙成为秦王后的提议,楚王便想看看,这个外孙女到底有何能耐让一国之后与朝廷重臣为其纷争。
终于轮到她了。郑芙起身,行至芈祺身旁,抬手朝楚王作揖:“郑芙见过楚王。”
“你称的是‘楚王’,而非‘大王’,难道你认为自己并非楚人,一心向着什么早已亡了的小国么?”楚后的目的没有达到,此刻非要挑出郑芙的错处才算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