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儿夜幕降临,只有一轮明月高悬,这海滩上头有些视物不清,可远处的渔村灯火倒是纷纷亮起,月风见我瞧着那远处的灯光,甚是向往的样子,于是问我要不要一同去那渔村中看看。
我隐隐瞧着那渔村此刻灯火高,甚是热闹的模样,我提议我们慢慢走过去,若是用了法术过去,万一撞上了什么人就不好了,月风也同意了,今夜月朗风清,是个好天气,我走在月风的前头,感觉心情松快了一些。
这脚下的沙石甚是松软,我轻轻地踩进去,然后留下了一个个小脚印在地上,月风此刻跟在我的身后,顺着我的脚印踩着走,一路无话,我独自走了一会儿,转过身去看他,才发现了他此刻的举动。
想不到那个嘴巴很坏,吊儿郎当,对什么事情好像都漫不经心的月风,此时竟然将用自己的脚印盖住我的脚印这件事,当成了这世间上最重要的事情一般。
月风见我不走,于是也跟着停了下来,潮水一波又一波的轻轻地拍打在这岸上的礁石上,月光明亮,将我们的身影拉得很长,因我没有说话,所以月风就那么站在远处看着我,他看我的目光似曾相识,就像那日在昆仑桃花林之中,独自看着一处空旷无人之地的容鹤一般。
大概是走了很久,我们此刻已经离渔村甚是相近,这渔村里传来一阵的哄闹声,复而听见许多轻响,随后在此刻的夜空之中炸开来,我闻声望去,这空中竟然有无数的火树银花,一片一片的在天空之中炸开,绽放出耀光来,随后又消逝。
我们站在原处,一动未动,耳边只传来风声,和此刻的烟火声,还能听见孩童们的笑声。上回想同容鹤一起观望的烟火,此刻竟然在这北海之上的小渔村外看到了,只是陪着一起看的人是月风。
这烟火放了好久,我们坐在这海滩之上,本来想着去这渔村里头看看热闹,不过想来这烟火大概就是这渔村今夜哄闹的原因,故而我们没有进去,我们面对面坐着,看着这一幕,我觉得自己好像身在梦中。
月风挑起了话头:“说来我与你还有一个昙花之约,不过一直没能有机会同赏,今日与你看了这一场烟火,想来也不会比昙花逊色吧。”
好像是的,去岁月风邀我同赏昙花,可惜未能一观,我说道:“说来我也只在话本里看过放烟火之景,还真的是很好看啊,可惜这烟火刚刚绽开,下一刻就没了。”
他笑了我一声:“这烟火之所以难得,就是因为会消散,不然那满天姹紫嫣红来得太容易,就没有意义了。”
我道:“那你是说,这烟火的意义,就是为了消散吗?”他听我说完这句话,转过头来看向我,大约一盏茶的时间没有说话。
我以为就像平时一样,他不会接我的话也是平常了,当我听到他用一种很无奈的语气说:“也许吧。”的时候,我还以为是我听错了。
我有些不明白,为何会有生来就是为了消散之物了,我想我现在大概对万事万物都有了一种慈悲的眼光,若是知道这烟火的绚烂就是为了消散,我竟然觉得有些冰冷。
“说来,今日你入席之时,那站起来的那位仙人可就是西海水君?”我换了一个话题同他说。
他微微的点了点头:“是啊,他身侧的那个女仙就是我的嫡母,闻醉公主。”
我总算是理解了司命所说的月风与西海的关系不睦一说了,今天瞧见这动向,何止是不睦,只怕是父子情难系。月风并不想接着说这个话题,只说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该回宴了,于是又扯了我的衣袖化成一束光往这北海底下飞去。
我们坐过的那片海滩此刻,一抹潮水拍打上来,将先前我与他的脚印拂去,再看不出来痕迹。
重回席间,发现今日席毕,这众多仙家也已散去大半,有些仙人酒醉,北海水君安排了仙侍将他们引着去了这鲛人殿中的客居。
小翠鸟跟着玄女的身后,正到处找我,我从月风分开,然后直接去了玄女的身侧。月风只不过在原处站了一会儿,就见那西海水君上前同他说着什么,月风一脸不耐烦,不过片刻,就拂袖离去,留下西海水君在原地暗暗的说了一声:“逆子。”
我们准备离去之时,忽然听见外头传来动静,只听见这仙侍通传了一声:“天帝驾到。”就见着容鹤进了来,他进来的瞬间,这席间还未离去的众仙家就纷纷负手行礼,那主位之上的北海水君一脸惶恐的走下来,向容鹤连连行礼问安。
容鹤虚扶了他一把,然后跟在容鹤身后的仙侍就将手中捧着的贺礼赠与了北海水君。只见北海水君低着头将贺礼接下,再由这鲛人殿中的仙侍把贺礼捧了下去。
然后就听见容鹤说:“今日北海水君仙寿,本座被庶务缠身,来得晚了些,望爱卿不要见怪。”
容鹤站在哪里,哪里就仿佛有一束光照在他身上,让人没法忽视,我没想到容鹤会来,不知他为何会来,虽然我不知道该如何同他独处,此刻我隐在人群之中看着他,心中少了桎梏,觉得有些欣然。
容鹤同北海水君说了会儿话,就借故离去,离去之前,我瞧着他竟然慢慢地走向我,我眨巴了两下眼睛,谁知他竟当着这剩余众仙的面前,直接握住了我的手,然后说道:“今日可是玩够了?随我回去吧。”
众人这才纷纷惊呼,原来这未来的天后娘娘今日也来了这北海之宴,而天帝明着说自己因庶务所以来得晚了些,谁知竟然是来接这未来的天后娘娘回家!我也没有想到容鹤会有这样的举动,只由着他牵住我慢慢地走向殿外,在场的各位仙家都呆呆的看着不敢说话。
我同容鹤一起又出了这北海,到了这岸上,容鹤却不急着将我带回九重天上,只与我并排走在这海滩上头。他今日一身月白常服,将这夜显得更加的清冷,方才见到的烟火此刻已经尽,远远瞧去那小渔村之中哄闹已散。
容鹤同我道:“近日总觉得你有些疏远我,阿栀可是发生了何事?”
我瞪大了眼睛,有些惊讶,我还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我没有及时的回应他这句话,于是又听他同我说:“我房内有一个匣子,想来你大约见过,我将上次为你所描的丹青放进了里头。”
我突然明白了容鹤为何突然来这北海寻我,原来竟是被他知道了我看过他那匣子,我一直以来掩饰的心事突然暴露在他的面前,我面上发烫,说不出话来,只能呆呆的听他说。
“那匣子里不过是一些旧物,先前在三危山之时你不是告诉过我你梦见了我未登位时的场景吗?”
我怔怔地抬起头,我以为容鹤会怪我不经他的同意看了他的私物,眼下这般听起来,好像没有在怪我?
“想必那里头的画卷你也看到了。”他是笃定我已经看过了那些画卷,我只好点点头。
“那近日来你有疏远我之意,也是因为那些画卷?”他突然停驻不动,我也跟着他一同停下脚步,他略微走在了我的前头,转过身来问我。
此刻四下无人,夜凉如水,容鹤朝我靠近了一步,我不自觉的想往后退一步,因着我的动作,我腰间别着的那块玉璧,也随着我的动作动了一下,发出一阵银铃声,容鹤闻声看去,发现他赠我的那块玉璧被我用丝线编了个结挂上,还挂上了一串银色小铃铛。
他本来神色有些严肃,之后眉头就舒展开来,他没有让我后退一步,直接伸出手拥住了我,容鹤比我高出许多,每次他抱我,我都可以闻到他身上的沉水香的气息,我将脑袋靠在他的肩上,然后听到他说:
“阿栀,那些不过旧物了,我的心里只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