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明澜等人快马加鞭行了一夜一日,沿途却不见那伙贼人的蛛丝马迹“若那些人并未回凤巢山呢?会不会还在京城,狡兔三窟,他们会不会还有其他落脚的地方?”倘真如此,那一对鲜活明丽的大家小姐在这一日夜里又已遭受怎样的厄运?”他有所思,陶姜必定也有所虑,只她一路让吃饭吃饭,让赶路赶路,抿紧了嘴巴不肯与人多做交谈。
近处草木蒙笼,远山云蒸霞蔚,陶姜定眼见那夕阳余晖渐要消逝,紧握马缰的双手微微颤抖,那本青葱笋芽般的手指已不知磨破了多少血泡,她丝毫不觉得痛,唯有此时夜色越深她内心越是空白苍凉,深深压抑的恐惧慢慢占据四肢百骸。
一直留意她的华明澜怕她撑不住,便发了指令在路边树林旁休整,华明澜拴好了马,回头见拂尘也下了马来,正小声跟着陶姜说话:“望山跑死马,人能强撑,马却不能不吃草。”
姜低头轻梳了马鬃尾巴,含山亲选的宝马良驹,毛色炳耀,脚蹄轻捷,如今前蹄翘起,垂了头鼻喘粗气,人不敢困,马却乏了。陶姜点点头便也要爬下马来,可她长久颠簸在马上,腰肢早已僵硬,马镫都没踩稳,人就要跌下来,拂尘反应倒快,却不及华明澜箭步飞跃立时将她捞起来,旋了个圈站定了还扯了陶姜的胳膊没放,陶姜此时木木登登也不知闪躲,也不知羞愤,拂尘从华明澜手中扶了她出来,安置在一旁的方石上,华明澜见陶姜几步路走的踉踉跄跄,拧紧了眉头。
含山郡主只当没看见这些个官司,从马上行囊里取出饼子来,掰下来一块递给陶姜,自己将另外半块放在口里撕扯,嘟囔着:“咱们已是火烧眉毛紧赶慢赶,那伙人莫不是知道后头有人催命?不然怎的跑了这些时候也没见那伙人的影子?”
陶姜一日夜进食寥寥,却并不觉饥饿,此时拿着饼子看得出神,庄秀姐姐,还有大姐姐此时可有干粮果腹?想到此更没了食欲,她如今还能与含山拂尘一起坐在石头上聊天,既没有性命之忧,更没有辱身之患,而替她遭祸的庄秀呢,陶琳呢?
一颗眼泪砸在了干硬的饼子上,陶姜木木道:“都是我的错,耍强斗狠惹了不该惹的人,偏让他人代我受过,彼时我闭上嘴巴让人斥责两句能如何呢?难道我父我母摆不平不成,还要我出头不成?”
含山道:“尽说这些没要紧的糊话,你若凡事都是个缩头鹌鹑,你爹娘都白养你一场了,只听过骂人作恶的,没听过骂苦主受罪的。”
拂尘一旁道:“不怪姑娘,都是我擅离,让贼人钻了空子。”
含山一瞪眼:“照你们这个说法,岂不是还要怪我多事拖了姜去?!”
姜摇摇头:“若她们有一星半点的闪失,全是我的业障!我或死或戕都难偿!”
赵广彦听了这一句,踟躇着走上前,张了张嘴,垂目下来半晌说了一句:“陶姑娘,对不起。”
含山看着陶姜蔫蔫的样子本就耐不得性子了,如今见了这罪魁祸首的亲戚,还有什么可忍的,冷笑一声道:“对了,冤有头债有主,她们姐妹真要伤了哪个亡了哪个,公主府连着承恩公府擎等吧,陶府,黄府连着我含山郡主府若不能宰了首凶,就当我们三家都是肚囊上的肉,全是松包!”
赵广彦不言语,这在场之人除了陶姜,第二个最怕陶家姊妹出事的当属他,他夏练三伏,冬习三九,不敢有半分懈怠,有了功名后四处逢源,处处谨慎,受过的人情冷暖哪里是公府里坐吃等死或是公主府里那孽障所知晓的,好不容易闯出些名头来,偏偏有人不作法,竟是要硬生生的绝了他通天之路,他心中懊恼羞惭,慌急不堪之处又能与谁言?
含山郡主本就不喜他,此刻见他不出声反又疑上心来,抽出剑来逼问:“我早就觉得蹊跷了,你与那贱蹄子是表姐弟,怎的如此好心过来帮扶,怕不是故意领我们走错路。”
赵广彦后退了半步,也有些恼了:“凤巢山的口供不是我逼出来的,我随着郡主风餐露宿,也望早日救出那两位姑娘,郡主要迁怒我不敢怨,好歹也给个像样的由头,让我死的不冤枉!”
含山郡主咬着牙道:“还要什么由头,就凭着你是承恩公府的人,就凭着你那表姐作恶多端,就凭着你第一个出现在紫烟赌坊!”
赵广彦因着出身妨了前程,心中本就很不得意,如今被人一嘴戳到了痛处,羞怒中也抽出佩剑横在身前,冷笑一声道:“承恩公府式微,的确不如含山王府军功赫赫,郡主也好威风,武安侯的马车说砸也就砸了,杀一个职位不显的赵广彦本也不怕什么,只要看看郡主是不是好本事,让我引颈受戮却是不能的了!”
含山郡主此生最受不得激,两三句话刚落就惹出一腔血性来,两人皆横眉怒目眼看着就要动起手来,陶姜心力交瘁,头胀得晕蹬蹬,哪还有心思管他们,还是华明澜一旁看了出言道:“二位想切磋劳驾往林里走,我和陶姑娘还有人要寻,却不能寻了你们来埋了!”
华明澜又一眼看到陶姜手里攥着干饼子发呆,因着长久不饮不食,原本水润的唇瓣此时也失了光泽,便对杨武道:“方才快马过来,我看到一个老汉赶车,车上倒似有些山果子,你骑马找他买了来,快去快回!”
杨武领命而去,华明澜见含山郡主,赵广彦两人都消了些气焰,又道:“咱们一路赶得快,京中兵卫怕至少还有半日才能追到我们,凤巢山已近在眼前,须计较个章程出来,是待援兵还是现下里就潜进去。”
陶姜睫毛动了动,依着她的心思现在就该冲上山去,可她骑术虽好却称得上手无缚鸡之力,主力必是华明澜,含山郡主,赵广彦,拂尘等人了,只是山中究竟藏匿了多少贼人,庄秀二人又栖身何处他们一概不知,山中若有数百人之多,岂不是身犯险境?若再有什么机关陷阱,一个侯爷,一个郡主再加一个公府公子来个有去无回,她的罪过到时只怕一头碰死也难以偿恕。
她拿手背抹了抹眼睛,蚊子哼哼一样说了个“等”字,还没消了话音儿,又是两串泪珠子滚了下来。
含山和赵广彦深知当初没半路追到贼人,如今也唯有等援兵才是万全之策,便也垂头不语。
华明澜看不得陶姜昏沉绝望的样子,开口道:“也不能这样干等,我让人乔装了混进山去,摸摸虚实,若有必要让他山上放了信号给我们,再杀上去不迟。”
陶姜双眸起小簇的火苗,激动道:“拂尘机灵,她可以去!”
拂尘也忙点点头,华明澜看了他一眼,道:“你这位丫鬟虽然功夫不错,却养的细皮白嫩,哪里像是山民樵夫?待我随从归来还是让他走一趟。”
正说着杨武已归返来,身后还跟着一个扬鞭赶车的老汉。
华明澜心知有异,杨武回报道:“我去买果子,这位老人家说了些话让属下不得不留意,他说皇城根下来的人不懂礼数,才见着女子跟着镖师们赶路,又见着女子跟着男人们骑马。我问他是甚样的镖师和女子,他回说在二十里远的唐家酒铺,有几个镖师样的汉子在打酒歇脚,押了一辆马车在后,隐约听到里面有女子的声音。”
华明澜皱起眉头问道:“唐家酒铺?一路行来并没见着。”
赶车的老汉也不怕生人,上前来笑呵呵道:“这位公子不知,那唐家酒铺说是酒铺,桌椅只有几张,也没立在大路官道上,须得从小道绕过去才看得到,咱们这儿的人或是上山得了野味,或是进城卖了柴碳,都爱去那里饶上一口酒喝,唐家的酒钱不贵,滋味却很不差!”
华明澜迅速与含山郡主对视了一眼,陶姜已站起了身,激动道:“若是镖师怎的不走大道?若是路过的镖师怎的知道小道上有酒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