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认真打量着彦博,笑着道:“相公这是哪的话,您自真宗朝到现在,为朝廷,为历代先帝,为官家,不知道做了多少事情。我来之前,官家还叮嘱,要好生敬畏,不得自恃国舅身份,要是我让相公生气,就扒了我的皮。”
彦博一惊,坐直身体,道:“你,是官家派来的?”
朱浅珍抬起手,道:“相公,朝局有些纷扰,党争绵延不绝,令官家不胜其扰,又走脱不开,所以派小人来请教相公,破解之道。”
彦博定睛的注视着朱浅珍,双眸锐利,仿佛要刺进朱浅珍双眼,看清朱浅珍话里的真假。
朱浅珍有些承受不住,微微低头。
彦博凸起的双眼翻动了一下,面上感激,语气感动的道:“官家还能记得彦博,彦博何德何能……”
朱浅珍见他激动,连忙安抚道:“相公别激动,官家知道您大寿将近,准备为您举行大寿,到时候亲自为您贺寿。”
彦博双眼大睁,记得的浑身颤抖,撑着身体就要站起来,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及扶着彦博,慌慌的道:“父亲,您怎么了?”
彦博颤声道:“扶我起来,我要给官家叩首,这是皇恩浩荡,彦博要叩谢皇恩……”
朱浅珍站不住了,绕过桌子,按住彦博,道:“相公无需如此。对了,官家还说了,改革之后,您的爵位也该升一升。”
被按下去的彦博,挣扎着又要站起来,声音含混的道:“皇恩浩荡皇恩浩荡……”
朱浅珍等他快要站起来,又一把按下去,道:“相公不必如此。官家说了,都是您应得的,将来啊,还要您配享神宗庙……”
彦博被朱浅珍按的不轻,屁股骨头都疼,听着朱浅珍这么说,又要挣扎着站起来。
朱浅珍毫不犹豫,一把又按回去,道:“相公莫要激动。官家经常与……”
“国舅!”
及甫哪里还敢让朱浅珍再按两下,彦博九十多了,再两下就真可能把他送走了,他喝止了朱浅珍,连忙又笑呵呵的道:“皇恩浩荡,家理当摆香案,南向叩君谢恩才是……”
朱浅珍按着激动不已的彦博,突然说道:“不必不必,相公要是有心,不妨进京,当面谢恩。”
及甫脸色骤变,这就是朱浅珍的目的吗?要他父亲进京?
他父亲要是进京,还能活着回来吗?
彦博脸色依旧激动,双眸却陡然幽深冷漠。
进京?鸿门宴吗?
他继而就想到,这是官家的意思,还是章惇等人的想法?
官家要想整治他,无需这么费劲,找个由头,就能将他置于死地。章惇等人吗?终于轮到他了?
章惇等人的动作,彦博一直十分关注。从清算吕大防等人到要挖司马光的墓,甚至于要剥夺高太后的封号,这些都是极其不好的信号。
彦博心头闪念,似乎有些艰难的仰起头,呼吸困难,剧烈喘息,一字一句的道:“皇恩……浩浩浩……”
说着他就双眼大睁,要向后面倒去。
及甫‘大惊失色’,当即扶住彦博,并向外面大叫道:“来人,来人,快来人,叫大夫,叫大夫……”
本来十分安静的小楼,迅速冲进来婢女,下人以及家的后辈十多人,一下子就乱了套。
朱浅珍也被挤到了一边,众人吵嚷着将彦博抬走,及甫顾不上朱浅珍,‘焦急’的喊着:“小心,小心,快叫大夫,大夫……”
家老寿星,老太爷突然病倒,上上下下都吓了一大跳,本来静谧的家大院,乱成了一锅粥。
没人关注朱浅珍,朱浅珍站在小楼前,看着家人吵吵嚷嚷,哭哭啼啼,完全没人注意他。
他静静的看着这座小楼,神情不动,双眼却异常冷漠。
他哪里看不出来,彦博就是不想进京,因此诈病。
不得不说,这是一个好手段,一个九十多岁,还病重的老人家,又有什么道理,能够逼迫他进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