樟木箱子里再没有旁的,就是灵璧从家里带出来的那只包袱。
只是还没打开过。
包袱是孟氏给她收拾的,很大,也很沉,灵璧虽然没有亲见,却大概其能够知道里头都装了些甚的。
可既是当天刻意撇在一旁,没胆子打开,之后就只有更怂了,就连换下来的衣裳同《西游记》都暂且存放在了青萍那……
繁英同枇杷都瞧出了灵璧的异样,毕竟灵璧浑身散发出来的那种情绪,虽然说不清道不明,她们却是能够感同身受的。
像她们这样的人,谁人心里不揣着两把黄连,看见了也只当没看见。
春燕也看见了,不知甚的辰光将注意力放在了跪在樟木箱子前的灵璧身上,侧过身来,支起胳膊,撑着腮帮子上上下下地打量她,倏地挪过来:“哎,你是怎的进来的?”说着还拍了拍箱子:“看这样子,你爹娘应当蛮疼你的呀!”
否则恨不得扒光了给丢出门,谁家能叫带走这么一包袱物什的。就譬如她同繁英栀子好了,除了随身衣裳,都是空身空手进来的,栀子还跟着繁英把替换下来的打着补丁的破衣裳同露着脚趾的烂鞋子洗干净收了起来,她早已经一股脑塞进灶膛了……而且只看她这宝贝的模样,一来就锁紧了箱子,生怕入了她们的眼似的,就知道这里头必不会是甚的破衣烂衫。
灵璧没有抬头,摩挲着箱子的手一顿,声音就有些喑哑了:“就这样进来的,家里穷……”
“是吗?”
春燕显然不大相信,不过灵璧显然也没打算再往下说,繁英瞧着就提议把灯熄了:“也不早了,早些歇了吧!”
睡着了就安稳了,也省得大半夜的再嚷饿。大半夜的爬起来热饭热菜,再回来钻冷被窝,这可不是甚的好事体。
灵璧同枇杷都赞同,春燕却嘟囔道:“繁英姐姐也太小心了,这么大座宅院呢,难不成还缺咱们屋里这点儿灯油?”
不过话是这么说,人却已经脱了衣裳往被窝里头钻了,嘴里头还嘶嘶嘶的吸着气儿,灵璧同繁英啼笑皆非,相视一笑,熄了灯,也各自歇下。
或是一整天舟车劳顿的缘故,这么一沾上枕头,哪怕不是打小用惯了的那个稗草籽枕头,枕巾也不是孟氏特地给她做的丝绢的,灵璧的眼皮还是很快耷拉着黏在了一处。
若不是春燕半夜里嚷饿,必是能够一觉睡到大天亮的。
“繁英姐姐,我都要饿死了,你陪我去小厨房热碗汤饭吃吧!”春燕团在被窝里喊人,把灵璧同枇杷都给惊动了。
趴在被窝里正睡得安逸的枇杷猛地跪直了身子,眯着惺忪的眼睛,嘴里喃喃:“春燕姐姐,你怎的又饿了?”
披了衣裳的繁英借着月色把她塞进被窝里,又给她掖好背角,有些无奈地打发春燕:“成,我陪你去。”
又问灵璧同枇杷:“你们饿不饿?”
枇杷摇头:“我不饿……”
菘蓝姐姐给她舀了好多肉,她吃的好饱饱,一点都不饿。
灵璧也道不饿,春燕就催繁英:“她才不饿,头一天来就哄得林妈妈同菘蓝姐姐疼她,我可是瞧见了的,菘蓝姐姐给她添菜的辰光,那勺子可都是奔着肉去的,哪像咱们,不是萝卜就是菜……”
枇杷唬的一动不敢动,灵璧失笑,倒是没想到春燕的心这样直口还这样快,却也不至于往心里去,正要打趣两句岔过去,繁英眉头一蹙,却有些恼了:“你这是说的甚的话儿!”
青璧怎的哄的林妈妈同菘蓝姐姐疼她了?菘蓝姐姐又是怎的奔着肉去了?
这样搬弄是非,这叫青璧怎的想,再叫林妈妈同菘蓝姐姐知道了,青璧怎的哄了她们疼她的她是没看见,可春燕怎的惹的她们恼她的,她却是看得真真的。
春燕却是一脸的莫名:“我说甚的了?”又拍着肚皮催繁英:“快点,快点,这就跟无底洞似的,没有油水下肚,吃再多也不觉得饱,可别叫那屋的抢了先……”
繁英又好气又好笑,拿她没有办法想,只得先拍灵璧,示意她别往心里去。
“吱嘎”两声,房门被推开又被阖上,枇杷这才钻出来:“青璧姐姐,你别生气,繁英姐姐说了,春燕姐姐就是嘴上不饶人,实则没有坏心的。”
“我知道了,谢谢枇杷。”灵璧扭过头来,冲着小姑娘笑。
“嗯!”枇杷松了一口气,高兴了起来,很快就又打起了小呼噜。
灵璧却再没了睡意。
眼睛睁得大大的,只是没有焦距。
自己就好比爹娘的软肋,但有自己在,爹娘难免投鼠忌器。可现在自己出来了,爹娘不用再顾忌甚的,但能放开手脚,想来只要给他们点辰光,缓过这口气儿来,那家里的日子,也就能够过得了……
只是,想到迎春同栀子,灵璧捂了捂胸口,就觉得脑仁又开始一抽一抽的痛了。
也不知道她们现在怎么样了。
她没敢问陈大姑,她们被卖去哪里了,不全是因为畏惧陈大姑,更多的还是害怕听到不好的结果。
脑海中就浮现出栀子狰狞的面孔和她说的那句话儿……
灵璧阖上眼睛,繁英同打着嗝的春燕回来,也没有睁开。
就听春燕嘟囔道:“睡得真死。”
“你别总是死啊死的,咱们这样的人家都不兴这样话说,这府里规矩这样重,仔细犯忌讳。”繁英告诫她,又道:“青璧妹妹今儿刚进来,搁外头还不知道遭了多少罪,怎的不渴睡,你声儿小一些,这可半夜了……”
“知道了,知道了,我困了,我要睡了……”
不一会儿的工夫真就响起了呼噜声,灵璧有些羡慕,尝试着一点一点的往下挪,直到双脚能够隔着被子抵在樟木箱子上,方才能够迷迷糊糊地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