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回到陈大姑家,天已擦黑,灵璧挎着包袱跟着萍娘去了后院。
就是之前给灵璧奉茶的那位青衣小姑娘,陈大姑顺手就把灵璧交给了她。
或是初次见面彼此间就留了个好印象的缘故,灵璧上前唤了声姐姐问了声好,就知道她叫萍娘,不过并不是附近村上人,到底哪里人也说不清,就知道转了好几道手走过好些地方,七八天前又被陈大姑买了回来,而且还比灵璧小一岁。
“灵璧姐姐,咱们住这屋……”
萍娘熟门熟路地推开后院一溜后座退步中当中的一间,摸出火折子点上油灯,灵璧眨了眨眼睛,方才适应久违的亮光。
就见对面雪白的墙壁上两人的影子摇摇晃晃的,只不过只有半截,剩下半截被三面靠墙的木头通铺给拦腰截断了。
不大的屋子被一席通铺占了一多半,却只有东头墙角挨了副铺盖。
想到鸦雀无声的后院,看来这会儿陈大姑手头就只有她们两个小姑娘,灵璧也说不上是庆幸还是甚的,萍娘已经转身抱了好几捆干稻草过来,一指西头墙角:“灵璧姐姐,你睡这成吗?”
灵璧这才有点回神,赶忙应好,搁下包袱,过来要接萍娘手里的稻草:“不用……”萍娘不让,说着一股脑地展了开来,还同灵璧道:“我晒了可多了,姐姐想铺多厚实都成!”
“多谢萍娘了。”灵璧赶忙道谢:“这就已经很好了。”
萍娘抿嘴一笑,又抱了一副铺盖过来,不好说这是看着陈大姑领着她家去后她刚翻出来晒过的,只压低了声音道:“虽是用旧了的,却是浆洗过的,姐姐放心用。”
然后快手快脚地帮着灵璧归置好,就同着她去前院灶间吃饭。
萍娘下了两碗面,又从蒸笼里端了碗香气四溢的蒸肉片出来,厚厚的码在面碗上,一整天就早上喝了碗薄粥且根本没感觉到饿的灵璧本以为自己会没胃口,哪里晓得一动筷子就停不下来,萍娘看着,又把自己碗里七分肥三分瘦的大肉片拨了她一半。
灵璧不要,萍娘拿筷子挜着她的筷子冲她摇头:“姐姐快吃……”
灵璧抿了抿嘴,默默记在了心上。
萍娘看着高兴了起来,吃完饭刷锅洗碗,又烧了热水给她洗澡,眼珠子一转,还跑出去给她拿了身同样样式的青衣来,袄裙鞋袜,虽是家常粗布,可一应都是簇新的,嘴角翘了翘,萍娘略有些得意地道:“姐姐待会就换上,旁人可再没这造化。”
这话儿触动了灵璧,痛痛快快地洗了个热水澡,把水倒掉浴桶洗净,顺手又把灶间归置好,回屋晾着头发,吹灭油灯,坐在脚头借着月色就同萍娘攀谈了起来。
头一个问的就是那回见过的青衣小姑娘,一说貌相,拢在被窝里的萍娘一拍巴掌:“我知道,你说的是莲子姐。”
告诉灵璧:“我刚来时就是莲子姐带的我……”又指了指头上:“这头就是她教我梳的,不过她前儿就相了人家了,要不你们还能见一面。”很遗憾的样子。
见不见面的倒是不妨:“你知道她去哪儿了吗?”灵璧就想知道这个。
“我也不知道,大姑带出去就没带回来。”萍娘摇了摇头,有一瞬的失落,不过她自幼飘零,就没过过几天安顿日子,早已习惯了别离,很快就又振作了起来:“不过咱们都是有造化的。”说着指了指灵璧身旁叠的齐齐整整的衣裳:“可不是所有人都能穿上这个的。”
这句话她已经说了两回了,灵璧不明白,正想往深里问,窗户外头杨妈妈清了清喉咙,二人赶忙噤声。
萍娘缩着脖子半晌没有出声,灵璧也不敢动作,听着外头再没了响动,才放下手巾,拢着半干的头发摸到西头,拖鞋上床,不一会儿传来萍娘的打呼声,灵璧以为自己会睡不着,却没想到不知甚的辰光,就这么坐着迷迷瞪瞪的睡了过去。
第二天鸡叫头遍,是被萍娘推醒的,灵璧一骨碌爬起来,跟着萍娘梳头洗脸,又烧火熬粥煮茶扫地,都是在家干惯了的,饶是换了个环境,却也不至于拘着手脚。
萍娘看着就松了一口气的样子,趁着洗碗的工夫凑过来悄声同她道:“陈大姑同杨妈妈都是心善的,姐姐机灵些,只有好处的……”
灵璧点头谢过她,心里却还惦记着昨儿没有说完的话儿,正想抽空再问,陈大姑叫上萍娘出了门,只留下她同杨妈妈在家。
灵璧就想到了萍娘昨儿才说的莲子,就是这么被陈大姑带出去就没回来……
站在日头底下,整个人都是云里雾里的,半晌才长吁出一口气,继续手里的活计。
她昨儿就发觉杨妈妈是个寡言的,她不言语,灵璧也不敢上前,干完手头的活计,前后院子里兜了一圈,打水、捆草结、舂米……把看得见的活都干了,忙到晌午,杨妈妈把早上剩下的一锅底粥给热了,分了一碗给灵璧,两人就着腌菜根默默吃了,灵璧自去刷锅,回来到底找上了杨妈妈,就见她正在日头底下裁剪,手头是一大摞青布,同她们身上一色的料子,灵璧上前福身问好,见她不作声,就试着给她打下手,递递拿拿的,她还是不作声,灵璧胆子就大了起来了。
忙到黄昏辰光,视线越发差了,杨妈妈这才收手,陈大姑回来了,后头跟着萍娘,灵璧就觉得自己悬了一天的心一下子落到了实地,只是没想到萍娘身后还坠着一串七八个小姑娘,里头更不乏熟面孔。
却没敢声张,直到陈大姑喊了她同萍娘帮着安置她们,应声领着她们回了后院退步,灵璧才敢上前拉了拉迎春的衣袖:“姐姐?”
却不妨迎春啪地一声打落她的手,又一把推开她:“丧门星,都是你害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