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党俯瞰中洲,历来为兵家必争之地,韩国宝贝上党郡,赵国也宝贝得很。此次派出平阳君来与秦国军队交涉,可见赵王对上党之地的重视。
双方约见的地点在邯郸城外十余里一座传舍之内,重回赵国故地,翟山月看着熟悉的道路,内心满是感慨。她翟汉三又回来啦!不过这次好歹是带着外交任务来的,比起走的时候一个赶车的圉隶,使命感还真是提升了不少。
公子涉就带了四个卫兵,外加翟山月这个奴隶,一行六人走得十分悠闲,就和当初在韩国境内拖时间一样优哉游哉。翟山月对此有些不解,还私底下瞧瞧问了公子涉,这么慢吞吞地走着,岂不是给赵国时间,让他们将滞留在北方攻打燕国的军队调回来,好把秦军拦在上党么?
公子涉对她的疑惑只是报以神秘的微笑。
唉,她家郎主爱咋咋的吧,他这么胸有成竹的样子,肯定已经做好全部的计划了。
抵达邯郸比预计多花了一倍的时间,那平阳君已经在传舍里等得心急如焚了。一听到驿官来报,说秦公子涉抵达传舍,他便迎了出来,行礼问好:“公子涉别来无恙?”
上回见平阳君还是在丛台之上,赵王黎给他和公孙昭践行之时。公子涉恭谨回礼,领着翟山月和卫兵进了传舍。此处是邯郸,算是平阳君的地盘,不过公子涉依然显得十分自在。
他进入传舍一间会客室,房门阖上,翟山月只能在外头瞧见他同平阳君相对而坐的剪影,挺拔如竹,不卑不亢,瞧着实在是赏心悦目。
于是翟山月便愉悦地坐在廊下,一手揪着传舍石头缝里长出来的狗尾巴草,一边暗戳戳欣赏公子涉的影子。她跟着公子涉这么多年,倒也算是看着他从赵国苦逼质子一路爬至背负重任的使者,心中油然升起一股老母亲的快慰。
刚想了一会儿,屋子里头却风云聚变。
“公孙昭在邯郸遇人投毒一事,大王毫不知情!”
屋子里平阳君突然爆发出一声怒喝。
按理说他这么一个资深老贵族,又是赵王最器重的相国,无论何时都该处变不惊才对,只这一声暴喝实在是过于草莽,叫翟山月都不由为之侧目。
幸好的是,她家公子涉倒是云淡风轻,从他的剪影里头,丝毫看不出任何愤怒的痕迹。
只是疑惑的是,刚才平阳君仿佛在说,公孙昭遇袭之事赵王并不知情?
当时不是公子涉亲自返回丛台和赵王就此事交涉的么?
还没等她想明白究竟发生了何事,便听见门内一声案几翻落的声音。她慌忙站起来,却瞧见驿馆外赵国的兵士、公子涉带来的四个秦国的兵士已然是剑拔弩张、森然对视。
她一个圉隶,那些士兵们反正也没把她当人看,反而在这紧张万分的图景之中,画风有些格格不入。
翟山月小心地将手放到背后,摸出了仲妫给她的那把小弩。
按理说两军交战之前,既然选择阵前相商,那就说明还是有些议和的可能的。这种时候大家都是能尽量避免暴力冲突就避免。
连翟山月这个战国史没怎么学好的,也都明白这个简单道理。
显然秦赵两国过来护送使者的士兵们也没想到会在传舍爆发武力冲突。
大家都竖着耳朵听着屋内的动静,等着各家大人的下一步的动作,再决定要不要和对方拔刀子。
翟山月别的不好,就是特别惜命。她一边摸着小弩一边悄悄地躲到廊柱下头。这次公子涉只带了四个士兵前来,比起平阳君的守卫,人数上落了下风,且邯郸是赵国主场。万一这个平阳君一怒之下又把公子涉扣为质子,她作为忠诚的奴仆怎么也得有所准备才对。
屋内传来公子涉的一声轻笑:“平阳君息怒。”
平阳君的声音低了下来,嘴里却还是不客气:“竖子!看来此番也无甚好商议了,此事不过是你为秦国做的一个局罢了!西方蛮夷之国,何时也曾想着用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才好出兵?兜兜转转为了一个名分,看来你在赵国还是学了不少中原礼仪的!”
这句话先是骂了秦国蛮横,出兵从来不需要正当理由,又暗指公子涉长于赵国,竟然还用阴谋诡计对付他母亲的母国。
公子涉的声音照旧是云淡风轻:“乱世无义战,平阳君被誉为赵国第一谋士,时至今日还弄不清我究竟所求的是什么么?”
里头沉默了一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