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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齐云仙踪 (1 / 2)

(一)

天目山上的四时节气,与中原江南各地看起来却是也当真并无什么两样,一般的叶枯叶绿,花谢花开,一般的淡青烟水,四散流云,霜降时节,青石路上树影斑驳,草虫声声,古木遮天,风轻云淡,立冬时节,梵净寺外绿叶泛黄,残花飞散,飞瀑流泉,碧潭清澈,小雪时节,天目山上青松疏影,绿竹幽深,青枫血染,黄叶纷纷,大雪时节,天目山下含烟衰草,草虫哀鸣,飞霜落雪,庭院深深,冬至时节,梵净寺中,栴香渺渺,梵音声声,莲池净水,彻骨清凉,莲池中,一朵紫色圣莲,寒风独立,佛光隐隐,仙云缭绕,若是尘馨记得不错,今日正是自己将这颗紫色圣莲莲子亲手抛入眼前净水莲花池中生根发芽,开枝散叶之后的第七七四十九天头上,莲池中这枝亭亭玉立的紫色圣莲花,至多到了今日午夜时分,即可自莲池之中脱胎化形,渡化人身,只是这时节天目山上的天气本自已经是十分阴冷彻骨,寒风瑟瑟的,前日里偏生又下过一场小雪,大半夜里自一枝莲池中亭亭玉立的紫色圣莲花一夕之间化身成精,渡化人身,弄不好初成人身时浑身上下当真是赤身露体,一丝不挂的,好在前院中那几棵千年古松枝上前日里雪过天晴之后被寺中僧人顺手披挂上几件破旧衫袍,想是趁着天气晴好取出来晒一晒的,左右那些灰衫青袍看样子都已经很破旧不堪的了,即是自己随手顺来两件,也未见得会被太过追究责怪,只是太过单薄破旧,不知能不能当真遮风挡寒,毕竟他现下身内真元还很亏损不足,若是一不小心沾染风寒,说不得立时即会被打回圣莲原形的,只是若只说是青衫罗衣,锦袍玉带,不管是化自在天上还是忉利天上,随心扯出哪一件来不是精裁细剪,七宝攒绕的,只是那些个锦衣玉袍,现下却并没有一件能够穿在他身上,毕竟湿华大神虽然只说了让他以莲身受人间四季雨雪风霜之苦,但是一旁的毗湿奴大神却特意说要在天目山上的梵净寺后院中这一汪碧水莲池中孕化莲身才可,因为此次以圣莲子渡化人身,和之前在月宫仙境中的那一次可是不一样的,在化为圣莲子时,他身内真元已经被封,渡化人身之后是要过五百年一次的雷劫的,而天目山上灵气充沛,梵净寺中自然是个避雷劫的上好地方……

其实尘馨心中能有什么不知道的,自己之前毕竟是山岚城中的皇后,虽然和梵提一样是天庭神仙,可以长生不死,但是不死却不等于不被杀死,依着梵提四处招灾惹祸的性子,被仇家寻上门来杀死本来就是早晚的事情,而一个皇后,不管是神仙,妖精,凡人,在皇上殒命时也只能是火焚殉葬一个下场,除非是在皇上活着时就被废掉,之后可以另嫁他人,但是废后只有被赶出皇宫之后才可另嫁他人,若是一直被关在冷宫之中,也只能是火焚殉葬这个下场,所以湿华大神和毗湿奴大神必定是在仔细斟酌之后才同意她以被赶出皇宫的废后名分和普善天子在一起的,只是恒河边上很少有女子改嫁先例,所以为了不让月宫仙境失却颜面,自己和普善天子只能先在梵净寺中待上五百年,众人才不会为此经日里闲言碎语,指点编派,就像是凡间女子若是一不小心失了清白名声,总要先送去寺观中几年,等到风头过了,才好接回家来择选夫婿……

……

……

冬至过后即是小寒,天目山上松竹伴雪,含烟叠翠,草木萧瑟,万物沉眠,普善天子虽然已经顺利自莲池中渡化人身,但是却想不起来自己是谁,湿华大神自然是不会让他在过雷劫之前想起来的,因为梵净寺中虽然衣食无忧,但是相比月宫仙境中的奢华日子,总是要清苦闲淡上许多,不把他弄失忆了,又怎能将他关在梵净寺中五百年的,只是不知五百年之后恒河边上会是个什么样子,不过想来,也该是和久远之前的神话时代并没有什么不一样的才对,既然这样,梵净寺中五百年,倒是可以趁机让他修炼一些佛门法力,左右他现下也记不起来自己是谁,更记不起来身边这个一身青衫的女子是谁,经日里只是一脸眸光呆滞懵懂无知的身披一件青灰色披风在云栖寺后院中的七层云善塔前一日一日的痴呆坐着,尘馨为此日日自前院经堂中取来几本泛黄经卷给他看,他对这些经卷上全无记忆的经经咒倒却是十分心有灵犀过目不忘的,自小寒至大寒玉蝶花开的短短半月时日,云栖寺中的百余经卷即能尽数被他倒背如流出来……

大寒之后,即是人间立春时节,立春是一年二十四节气之首,不管前日里人间大地上几多北风萧瑟,白雪纷飞,只要一到了立春节气,天气立时晴空万里,阳光和煦,大地回暖,万物复苏,前月里漫山开放的玉蝶梅花已经半开半落,再迟几日,嫩草发芽,柳条泛绿,天目山上就又该看见一窝窝虎豹豺狼獐狍狐鹿在山中四散游荡的了……

立春之后即是除夕,炮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除夕是人间尘世中最嘈杂热闹的一天,即是在远离人间烟火的天目山梵净寺中,也难例外……

虽然尘馨自认为自己和荼蘼花境中的荼蘼仙子昔日里并未有什么私下交情,之前想要和普善天子一起去荼蘼花境中躲避,也只是因为荼蘼花境当时刚巧在招揽四方英雄而已,但是没想到荼蘼仙子却在这样时节亲身来到梵净寺中,尘馨自然知道这位荼蘼仙子自来即是个无事不登三宝殿之人,不过既然来了,有人愿意陪她一起在梵净寺中待上几日,也是件让人心情愉快的欢喜事情……

“喂,不会真的要留在这里当和尚了吧,一边抬头瞪眼看着前院里烟花炮竹放的这般震天热闹,一边低头瞪眼看着跟前这般精致羹肴酒菜,竟自是连半点尘心都不动,”荼蘼在七层云善塔前的青石阶子上一脸不怀好意的悄然回头斜瞄了一眼,“一天一天青菜豆腐的,倒是十分消火,”她说。

“再过几日就是雨水节气,待柳枝抽芽了,采些嫩芽下来给他放在青菜豆腐汤里,他月宫仙境待过,昆仑山上待过,普渡山上待过,也不是什么娇贵公子,身子将养起来,也容易一些,”耽若尘裳酒到唇边,忍不住涩然叹口气说。

“还要怎样将养,本宫看他现下身体就已经结实的很了,”荼蘼疑惑,“你不会想要在这座破塔里一直侍奉他到恢复记忆为止吧?”她说。

“那又有何不可,”尘馨淡然笑笑,“不然待他恢复记忆时,记忆中最深刻那个,可就未必是我了,”她说,“天目山上可是很多花精草精蝴蝶精的,自来男儿爱后妇,女子重前夫,只是我那个前夫,本来从一开始就不是我想要嫁的,所以我可自来没当他是前夫。”尘馨忍不住淡然冷笑一声,“其实说起来,我和普善天子才是自幼相识的,那个梵提他算是个什么东西,我不杀他,只是因为我爹是他爹的导师,不想因为他一条贱命伤了长辈之间和气,”她说。

“前夫二字在本宫跟前就不要再多提了,不过本宫听说多晒晒太阳,记忆恢复就会快些,左右近日里天目山上阳光和煦,万里晴空的,多带他出梵净寺去四下里走动走动,多去探看几个旧日相识,说不定一下子就什么全想起来啦……”

“确是该当如此,”尘馨听了之后忍不住低头斟酌思忖了片刻,“只是他在中原之地的昔日旧识现在都不太想要认他了,自然也不好去见,所以还是顺其自然,记忆恢复的慢些,倒也无碍。”

“只是,过几日就是放花灯的时候,你还真打算在这座破旧寺院里给他架锅蒸青团吃?”

“当然,放花灯时,天目山下清溪江畔定是会聚集上千万放荷灯的凡夫百姓,带他去临安镇上的路边酒食摊子上去吃青团,一个不小心,只怕就被挤的散了。”

“可是杭州城里,年糕,汤圆,粽子,四时可吃,你为什么非要这般在意几个青团子?”她问。

“因为青团子有些像恒河边上的黄团子,”尘馨忍不住淡然笑笑,“其实你千里迢迢的自荼蘼花境回来天目山上,不是也因为天目山下的松香粉嘛?”她问。

“不,是尘孽想要回来,还有两个孩子,”荼蘼忍不住冷笑,“断情那个混账,简直是丧尽天良,在尘孽元神上施法,让他脸上被镌满莲花青纹就算了,竟然还烙下天罚,让尘孽自从恢复真身之后就一直身子羸弱,只能依靠佛门经咒续命,他恨尘孽,想要他一辈子待在佛寺中,金莲皇族一直未曾去苍云山上找他理论,因为他们其实心里也不想尘孽在荼蘼花境中久待。”她说。

“所以你是说,金莲皇族也想他在云栖寺中当一辈子和尚,”

“倒也未必,可能等他不愿意再继续跟在本宫身边了,就可以去找断情理论了,”

“这本来就是应该的啊,你心又不在他身上,金莲一族中的皇子,难道还缺几个后宫妃子不成?”

“所以本宫现在也不知该怎样才好,前日里已经想法子将一封信送去了苍云山上,只要断情愿意前来云栖寺中替尘孽解除身上天罚,消掉脸上刺青,本宫会将尘孽好生送回去忉利天上……”

……

……

尘孽断了条胳膊,在断情依着信中的约定前来云栖寺中时,尘孽却因为心中忿恨趁其不备出手偷袭了他,断情一怒之下当即挥剑斩下尘孽一只胳膊,其实尘孽心中忿恨的并非什么不共戴天的深仇大恨,而仅仅只是断情在替他消去脸颊上的莲花青纹时嘴角间那一捻故意挑衅似的戏谑一笑,兴许在这一刻,他们的心念已经恢复成了昔日恒河边上的长卿和梵云,恒河边上自来有比武招亲的习惯,只是长卿太子他的前世色身,已经是真的灭了,正是为此,梵云才一心以为,他和她才是三界中真正的门当户对,毕竟之前在昆仑山下,断情和她之间已经彻底敌对,或许自来即是敌对的,不管是久远前的恒河之畔,还是很久很久之前的澜沧江边,流波山上的一切,现今真的只能成为心中一个再也回不去的深深回忆,因为许久许久不见的今日,他在云栖寺中的清澈眼神中,已经再没有了昔日化名逝水忧云时的宠溺眼神和目光。

荼蘼不知他现在是不是已经不再记得鸢梨和鸢提,而只是记得那个已经长大了的云莲,虽然身为苍云山上第一护法圣尊,东方青帝座下司春之神,但是这样的尊贵荣耀却让他的眉眼之间再非负昔日少年时的飞扬跋扈,豪气冲天,而是蜕变的如此淡然如水一般的容颜惨淡,满目沧桑,荼蘼自来不是个没心没肺的痴呆傻子,自然知道不管是太白山上,还是苍云山上,都是和忉利天庭无半分交情可言,而且像断情这样的神尊帝子,恋爱一向只是被用来替他的帝父联姻结盟用的,恋爱就是恋爱,一段少年时的难忘回忆而已,时过境迁之后,一切也就只能成为心中一段忘不掉却也时常想不起来的久远回忆而已。

所以,他现下确是应该走了,毕竟苍云山上公务繁忙,他能在百忙之中寻到这一丝空闲来云栖寺中,已经很不易了,情之一字,自来只是难得糊涂而已,爱一个人,爱到愿意为他去死,就真的是真爱无悔了吗,这样的真爱无悔最后到底是为了感动他还是感动自己的呢,父皇母后还在荼蘼花境中等着她呢,她是真的已经过了痴心恋爱的稚子年纪了,和天地齐寿的一辈子虽然不知会有多长多久,但是只要是活到了自己现下这样的年岁,天荒地老海枯石烂这样的赌咒誓言都应该会消散在沧海桑田中的一江逝水中了才是,毕竟,在三界一片安然祥和的亘久日子里,活着,不过只是散花宫中的一日两膳和长夜更漏而已,幸而还有鸢梨鸢提在自己身边,让自己和三界中的一切仙妖凡女并无什么两样,三界中的一切独身女子其实都是如此,身边可以不跟着一个男人,却不能连一个孩子都不跟在身边,这样的女子是让人不可思议的嫌弃和可怜的,但是一个女子心中对待一个男人和父母孩子之间到底会有多少分别心呢,荼蘼以为自己确是有些不知道的,兴许她也是一样会想要父母孩子活着,然后陪着这个男人一起去死的吧,这确是也该算是另一个心念上的海枯石烂地老天荒了,毕竟身归天地之后,就当真是清风雨露皆是你,云水长天共一色了……

(二)

荼蘼在遍净殿中一日一日温柔无言的替尘孽他在右肩的伤口上用烈酒清洗,敷药,包扎,换药,还要每天替他熬些汤药让他喝了,尘孽身上的天罚现下虽然已经除了,但是身内真力也连带着被废掉七成,他无法让自己被斩落的那只断臂再续接回来,而因为他并非西天极乐净土上的护法侍卫,西天极乐净土上的莲池中的玉藕想必也不能化形成为他的右臂,所以荼蘼才在心念一动之下将他和两个孩子一起带来流波山上,本以为虽然时日已久,但是遍净殿中总该还是能够找到一些经咒秘笈的,这些经咒秘笈中兴许能有医治他断臂的办法。

尘孽之前好容易恢复真身,现在却又只剩下一条胳膊,走在街上又不知会被旁人如何指指点点,兴许那些凡夫路人口中也不过只是些“活该”,“报应”,“罪有应得”,“自作自受”这般的耻笑戏谑,不喜欢他的人只怕还会在光天化日之下欢天喜地的放几束烟花焰火,没恶意的人也不会放过这个茶余酒后的最新谈资,这样的谈资就像是自己两岁时听母后给自己讲的一个奇谭八卦,说的是恒河边上的一个国王,因为一个前来化缘的和尚触怒了他就将那个和尚扔进河里泡了三天,后来那个和尚施法让他泡在井里三年,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滴水之仇又该如何,三天换三年倒也不算是那个和尚的错,那个和尚本是天上的神仙,对他来说,他不需要去管国王泡在井里这三天到底该是天上的三天还是地上的三天。 那自然,师父也是不必管的,至少是在流波山上,荼蘼还是愿意将他当作是自己的师父,他一向以为自己只是按律执法,只负责让他眼中攻打昆仑山的罪人慕云尘孽受到一个罪人应得的刑罚,刑罚满了他自然也会放人,但是将人放掉之后的一切他是不必管的,所有羞辱,所有耻笑,都只有受过刑罚的尘孽一个人来忍受,刑罚可以受完,痛苦和羞辱却永无止境,虽然痛苦本是活着的代价,但是永无止境的羞辱耻笑,就算是一个身份尊贵的金莲太子又能再这样心如止水的忍受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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