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悬阳想都没想,“嗯。”
阿廿又退了一步,没完没了的警惕,“尊使大人答应得如此痛快,该不会是觉得我毫无胜算吧?”
“不知道,没人赢过。”
这个回答实在有点欠打,阿廿被他逼得火大,几步蹿到兵器架前取了把剑。
不就是夜悬阳嘛,都是肉体凡胎,谅是你本事高绝,又能高几成?我鹿未识好歹也是做过一年天才的,还能三招被你打趴下?
铁刃出鞘,冷峭之音将二人间分开一道无形的壑谷,阿廿挥剑上前,两寸宽的寒光扫过她隐着怒意的眼睛,把烛火的一点灼热折照在夜悬阳伤痕未愈的脸上……
两招之后,阿廿被一道掌风拍在石壁上,掌风退后,她整个人滚落在地,剑摔在了一边。
果然不是三招打趴下的……
她还不太疼,但脑袋嗡嗡作响,胸腔间一呼一吸都不太顺畅,不至于要命,估计也伤得不轻。
可怜鹿女侠五年来被薄阙保护得甚好,差强人意的功夫加上唬人的虚名,几乎从没吃过亏,如今这个局面,一时竟不知如何收场,干脆两眼一闭,蹬腿儿装死。
她耳朵贴着地面,能清晰的听到夜悬阳的脚步朝她靠近,一步,两步,三步……
步伐戛然而止。
阿廿又等了一会儿,依然毫无动静,于是悄悄睁开眼。夜悬阳停在离她不远处,单手抚心,面沉似水,眼中是岌岌欲碎的阴霾,似乎……在强忍痛苦。
他怎么了?
遭报应了?
阿廿一时间不敢判断他是真的还是装的,转念一想,夜悬阳实在没必要在她面前装虚弱,于是小心翼翼的爬起来,凑过去看他。
夜悬阳正努力平复自己,素来只有阴寒和沉静的面皮上此时竟有一丝隐隐的讶异,“这是何路数?遣境通识,便是这样的功夫吗?”
阿廿也愣了,他真的受伤了?
他该不会以为这是她干的吧?
不过也难怪,这一掌打下去,她若无其事的爬起来了,夜悬阳却突然像遭了报应似的痛苦起来……
阿廿默默感叹,师父他老人家做了一辈子倒霉鬼,定是把所有的好运气都攒给她了。
她端出一副骄傲模样,努力不让心虚透出来,“对……对啊,我都说了,拳脚刀剑只是最粗浅的修为,至高之法讲究的是借力打力,以牙还牙。还好尊使您给自己留了条后路,如果真下狠手,现在您是死是活都难说了……”
她说着话,感觉细微的痛楚开始从后脊一点点朝胸腔蔓延,知道自己不能再耗下去了,“既然我赢了,是不是可以走了?”
夜悬阳依然看着她,气息沉沉,默不作声,似乎在思考一个体面的不认输的方式。
阿廿生怕他说出什么“再来打过”之类的话,赶紧故作大气的拍拍他的肩膀,“尊使大人,浩浩浮尘,高手如云,客去客来天地老,何必拘泥于眼前一点输赢呢?”
夜悬阳斜眸瞟了一眼她欠儿欠儿的爪子,沉声道:“牢门上有禁咒,我送你出去。”
阿廿暗暗松了口气,“多谢尊使。”
走到门口,阿廿的痛楚已经慢慢涌上来,额头冷汗涔涔,幸有黑暗掩盖才不至于暴露。
她被汗水沁着,依然没忘了自己的正事,回头问他:“既然我赢了,医何时可借我一观?”
夜悬阳的长臂从她肩膀上方越过,拉开她身后的牢门。
近在咫尺,她身上微微的潮气根本无法掩盖,他低头问她:“你流了很多汗,你是真的赢了吗?”
阿廿毫不躲闪,仰脸对他笑,“赢了就是赢了,尊使大人休想骗我再和你比一场,我不会上当的,”她甚至放肆的朝他凑近一点,“而且从现在起你欠了我一本医,我会用各种方法提醒你的。”
不等他再说话,她矮身溜出门去,“尊使大人别送了!”
牢门外早就不见了风作寒的影子,谁也没想到她真的能出来。
谅她鹿未识在四境之内名声大得很,但关于她的传说几乎都是在谈论她的容貌和她的倒霉师父,甚至有人说别云涧推选三大弟子时,选她的都是男弟子……
在大多数人眼里,鹿未识徒有虚名。
她也确实徒有虚名。
只是没想到,此一番,竟有运气能让她从夜悬阳手里逃过一劫……
她强撑着躲进密林深处,从袖中抽出传信的棉纸,合指去戳点时,终是扛不住了,一口薄血喷到纸符上。
阿廿慢慢倒下去,那丑纸鸟自己哆哆嗦嗦飞了几尺,被一只满是疤痕和老茧的大手擒住,转瞬成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