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前,雪邙蒙楚部族遭人屠灭,尸横遍野,鲜血染红千里孤秋河。风蝉山舍寻长老行经此处,正见一少年伏于浮冰之上,顺河水漂流而下,浮冰在暗夜血河中明净胜漫天星月之光。舍寻长老救下少年,取名夜悬阳。
那少年长大些,便随舍寻长老同守风蝉山牢房,心硬手狠,动辄便要取人性命,屡被惩戒,屡教不改。
又过了几年,舍寻去世,便剩少年独守牢房。也不知是突然开始忏悔自己的业障,还是贱骨头没人打反而自己转了性,他那一身阴鸷竟散掉不少,极少对囚犯动手了。
但这并不影响他周身的威慑愈发深重。
传说夜悬阳喜着宽大衣袍,身上藏着一条名为无恕的长索,乃当年困缚恶灵休明的锁魂链打造,每每走起路来,那银索便窸窣作响。到后来,只要听得银索响动,连老鼠都不敢叫,牢房慢慢得了个名字——寂牢。
这世间能行走在天光之下的人,没几个见过夜悬阳,但很少有人没听过夜悬阳这些半真半假的传说。以至于当薄阙发现阿廿的提议并非玩笑的时候,眉毛都被瞪大的眼珠子挤歪了。
他不敢说“爱去你自己去”这样的话,因为阿廿真敢去。
想了半天,取了个折中的主意,“我看风小少主与夜悬阳甚至亲近,不如我们明天探探他的口风,毕竟是来贺寿的,节外生枝也要找对节才行。”
“可我瞧那小少主浑身透着古怪,未必靠谱。”
“那也总好过你直接去寂牢找夜悬阳。万一坏了寂牢的规矩,你真以为夜悬阳如今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了?”
“寂牢什么规矩?”
薄阙也愣住了,对啊,寂牢什么规矩?
世人把寂牢传得如同幽冥,但从来没人说过寂牢有什么规矩。这也难怪,除了那已经成了半个哑巴的阮契阔,根本没人从夜悬阳手里逃出来过。如今提到寂牢,唯一能想到的就是如同恶之图腾一般的夜悬阳镇着满牢的牛鬼蛇神,别无其他。
薄阙想了半天,破罐子破摔道:“没有规矩才更可怕!不准去!”
阿廿含笑“哦”了一声,尾音还没散尽,就被薄阙抓着袖子丢回房间,“你不准去啊!”
“我去探探路总可以吧?”
“我说不行就不行!”
“好,不去,都听师兄的……”
这句承诺的期限是半个时辰。
半个时辰后,阿廿在后山脚下……遇到了薄阙。
两个鸡贼相视一笑,半斤八两,阿廿瞧着他,“你要是把这点心眼儿收一收,说不定念境的蓝色也能变成白色。”
薄阙郑重其事的给她遮上黑面巾,不忘还嘴:“蓝的挺好,白的容易丢。”
他灵活躲过阿廿的一脚,俩人一起朝前去了。
说是找夜悬阳,到底也就是去探探寂牢的位置,毕竟别云涧是来送礼的,不是来送死的。
白天已有别云涧弟子盯过梢,确认风作寒就是从这条路出来的,只是没敢盯得太近。如今二人沿路再进去,却是越走越暗,哪有什么寂牢的影子。
薄阙越走越疑心,“寂牢少说也有几百囚徒,这么大一座牢,不可能一点影子也没有,难道有什么障眼法……”
他掐诀翻掌,施了个解障术,一阵清波掠后,眼前依然没显出什么巍巍森森的牢房,倒是多了棵歪脖老树,树干上斜倚着两个人,衣不蔽体,**……
这倒是……意外收获。
树上的人也立刻意识到屏障被破了,利落的掀起外衫双双遮了身,衣摆飘忽中,两束银针朝这边袭来。阿廿暗道好家伙,这种时候都带着暗器,是个狠角色。
这边二人闪身躲避暗器的功夫,那边树上的一双已整理利落,一个紫衣女子赤脚从树上跃下,轻灵飘忽,暮云入山般隐进前方茫茫夜林。而那男子明显被惹恼了,一柄长剑直奔薄阙咽喉。
阿廿住在薄氏兄妹的院中五年,早养成了“万事薄阙上”的好习惯。逢此时,她很自然的往后退了数步,抱臂打着哈欠等薄阙赢,眼角却瞥见一个黑影闪过。
那瘦长笔直的轮廓,似乎有点眼熟。
阿廿略做思索,还是跟了上去,随那人穿过弯弯绕绕的小路,直跟到一个破旧的小木门前。
他脚步停住了,低声开口:“要进来吗?”
自然是在问她。
不知为何,阿廿总觉得在他面前无论装傻还是自作聪明都不是个好选择,于是老老实实上前几步,摘掉面巾,轻车熟路的假笑,“方才我还想着你会不会来,果真就遇上了,还挺巧的……”
“不巧,我方才见树上有欢好之事,看了一会儿,被你们打断了。”
如此放浪之事,他说出口,语气却平淡又寒凉,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刚才听了段老和尚念经。
阿廿见那两条人影**纠缠都未曾有什么羞臊心,偏偏眼前这个人冷冷清清的说了一嘴,她竟有点不知所措,“这……抱歉打扰您雅兴了……”
血食伸手拍拍那破旧的小门,又问道:“要进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