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挠挠头,“不是看见的,就是……就是知道。”
笙闲的酒壶差点掉了,天生可御念境?真的假的?
他起身绕到小孩背后,捡起一块石头,“我手里拿的是什么?”
“石头。”
又捡起一条断枝,“现在呢?”
“树枝。”
笙闲又绕回来,眯着眼盯她。
这小侍童没长翅膀没长犄角,除了模样还行,怎么看都是个普通小孩……他不是不信这世间有天才,但天才这玩意儿就像鬼神之说,谁都听过,可谁都没见过。
今天给他遇上活的了?
笙闲犹豫了一下,还是抬手设障遮了女娃的眼耳,带着她离开密林,回到自己的修室。
至深夜时分,他已经把所有能试的法子都试了一遍,小丫头几乎应对自如,毫无漏洞。在她说出前几日隐约梦见面前这个怪伯伯和慎语堂的茗夫人光着身子打架的时候,某位臊眉耷眼的尊长捂住她的嘴,终于不再问了。
他几乎可以确定,不,他已笃定:自己捡到宝了。
他背对着小孩,面朝墙上的祖师画像露出几个无声却放肆的大笑,然后转回身看她,“你叫什么名字?”
“鹿未识。”
“未识……名字倒是有趣,那你可识得我是谁?”
小娃娃偷眼瞄着桌案台上的苍栾盏,语气不再横冲直撞,屈膝行礼,“现在好像知道了……小徒见过圣主。”
笙闲扶她起来,笑得像个得了手的人贩子,“你现在是何人教导?”
“眼下是跟着闻笛师姐练功,师姐说练得好了就可以去临云堂听学,还说等满十二岁,尊长们会来选徒弟。”
“除我之外,可还有旁人知道你这些本事?”
鹿未识摇头。
笙闲差点乐出声来,又赶紧端起一脸大慈大悲的尊者模样,“本尊见你资质尚可,又勤勉上进,十二岁前,倒可先跟我学些粗浅本领。”
“真的吗!”小丫头倒头就拜,头磕得毫不含糊,“多谢师父!”
“诶,先别急着叫师父,若你真为可塑之才,等满十二岁,本尊自会考虑正式收你为徒。”他一手欲擒故纵玩得熟稔,忽悠得小姑娘一愣一愣的,又猛磕了几个头以表决心。
笙闲低头看着她小小的影子,笑容里忽然有一瞬恍惚。
这位尊长在别云涧四十多年,本事不俗,仪表堂堂,可偏偏是个步步踩背字的命,恻澜门苦熬七日求到一柄断剑,孤秋河九死一生只摘得半株腐植,好不容易闭关三年修了上乘内力,出关那日正赶上他青梅竹马的卫清茗嫁给他的师弟薄云天。
他孑然空傲,自嗔又自贱,日日虚耗在圣主尊贵的名头里,假清高掩盖了真颓唐,太久没有发自内心的痛快过了。
眼前这个小孩,是老天爷给他的报偿吗……
那天之后,笙闲除去了鹿未识在别云涧所有的名籍,只留到自己身边,视若珍宝,倾囊相授。
鹿未识也确是个百年难遇的天才。三个月结内丹,六个月熟习剑法,不到一年,已成念境化蝶之术。
念蝶翩然出窍那天,距离鹿未识满十二岁还有一个月。
笙闲有一瞬自愧不如,随即被强烈的得意忘形取代。
他偷偷想着,这孩子小小年纪便如此了得,那五年后,十年后,又该是怎样一番光景,怕是那时,连风蝉山上最凶恶的尊使也要敬她一声鹿女侠。而他作为鹿女侠的师父,就可以拎着小酒壶,云淡风轻的跟人聊聊当初慧眼识珠的过往。
此等日子,光是想想就美得慌。
彼时的笙闲不会料到,那剔透的念蝶轻轻扇动几下翅膀,便在多年后掀起浮尘惊涛骇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