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忧心国事的阮仕平很快就再次接到了来自王室的诏,已经做好准备要被押解进京开刀问斩的阮仕平在读完诏后就呆愣在当场,良久才缓过神来,嘴里不断念叨着“不可能”“这不可能啊”
诏的内容其实很简单,几天前,高棉仅有的一个铁矿发生了矿工暴动。
其实客观来说,因为高棉境内就一个能用的铁矿,所以高棉对自己的这个铁矿看得非常的重,哪怕是在多次增加赋税,削减开支的情况下,依旧保证了对铁矿的物资供应,唯一的要求就是让铁矿有足够的产出。
唯一的变数来自大半年前,曾经的铁矿矿监在下井视察时遇到了塌方,不幸殉职,当时的高棉急需一名新的有经验的矿监。
而随着来自清河的生铁的输入,原来的铁矿收益一直在下跌。
对于高棉而言,铁矿的主要工作是为钢铁作坊提供矿石,从而供应王室和军队,剩下的铁就被做成农具或者生活用品对外销售,这一块成为了这个铁矿,尤其是矿监个人最大的收益。
为了保证能从这个能下金蛋的母鸡身上获取源源不断的利润,历任矿监虽然盘剥得紧了些,但也不敢太过火,总是维持在一个矿工们能够接受的程度,偶尔还会拿出一部分收益来改善矿工的生活,所以矿工虽有所不满,但也能够忍受,甚至有些时候能进矿里挖矿,也是一个不错的活计。
所以铁矿矿监虽说品级不高,但是也算得上是油水丰厚,不少人为了这个位置挤破了头,这次,好不容易上一任矿监在大家的期盼中被埋在了矿井内,高棉工部也就按照计划(其实就是按照送礼多少的排序),安排了一位新的矿监。
这位新矿监为了这个位置不仅变卖了全部的家产,甚至还欠上了一屁股的高利贷,说实话,要是再捞不到一个有油水的位置,他八成会被高利贷绑在山里喂蚊子。
现在这位矿监大人就在家人和高利贷的关注与期盼中上任了,然后遇到了来自四海商行的钢铁制品的冲击。
简单来说,四海商行的钢铁制品质量好,价格低,人家服务态度也好,什么时候去买都有现货,嗯,总的来说就是什么都比他的要好,连一颗铁钉都比他的物美价廉。
铁矿的收益一下子不能说被腰斩了,简直就是眉毛以下截肢,都不剩什么了。
他也不是没想过要用些非常手段,例如禁绝四海商行在高棉的贸易,刚想走些门路却被上面警告,说让他管好自己的事情,不要胡乱插手。
面对着家人的埋怨和高利贷的威胁,矿监大人一蹶不振甚至想一死了之。
还好,天无绝人之路。
一日偷溜出来喝闷酒的矿监遇到了一名知己大哥,这位自称叫做“蒋不平”的大哥听闻他的遭遇后哈哈大笑,告诉他这根本不是个事。
“你想啊,这些外地来的商人无非就是想挣钱,现在他们能给王室提供生铁,自然有人会去保他们,但王室能出几个钱买铁?他们的利润还不是就出在那些民间的贸易上,如果让他们挣不到钱,他们自己就会卷铺盖走,哪里还会劳烦老弟你去赶?”
随着矿监的追问,这个蒋不平大哥认真的帮他分析了双方的优劣势,最后得出结论,矿监最大的优势就是成本。是的,他的铁矿基本上没有成本,开矿和人员费用都是朝廷负责,产出来的矿石也都是免费提供给朝廷,那么用多余的矿石打造出来的农具工具一类的东西也就基本上没有成本,所以他只要降价,不管对方卖多少,他都只用对方一半的价钱,哪怕对方咬着牙跟着降价,只要顶过了对方几次反扑,那么挣不到钱的四海商行必然要打道回府。
那一天,整个矿上的人都觉得矿监疯了,连当天的产量都不再查验,而是一个人把自己关在房间内,念叨着一些“薄利多销”“价格战”“批量出货”“斯沃特分析”一类听不懂的名词。
第二天,矿监大人就宣布,为了帮助王国度过难关,整个铁矿要开源节流,简单来说就是矿上不再给矿工提供补贴,而每日的产量必须加大,从白天挖矿晚上休息变成两班倒挖矿,同时,矿上的民间贸易锚定四海商行的价格,无论如何都只能卖四海商行一半的价钱,甚至要把以前屯起来应急的铁矿都拿出来卖掉,一口气打倒四海商行。
闻得信息的四海商行果然如同蒋不平大哥所说的那样,开始使用降价作为对抗手段,这一点矿监很有信心:“你们大老远运过来的,难道比我本地的成本还低?”
哪怕四海商行的价钱已经降到了原来的一半,矿监也咬着牙降到了四海商行的一半。一时间铁矿下属的店铺人潮如织,一副兴旺繁盛的景象。
确实,只卖四分之一价钱的铁器,不管其质量如何,在这个年代都算得上是不可思议了,简直等同于白捡,就连蒋平和王乌都动用了储备资金去扫货。
而为了拿到和以往同样的利润,矿监宣布矿上的产量至少要增加四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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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有一天,一个矿洞因为野蛮施工而坍塌,上百矿工被埋在了井下,矿工们趁机罢工,要求减少工作量并且优先救援被埋的人员。
面对罢工,已经被红利冲昏了头脑的矿监第一时间向附近的驻军求援,送上了厚礼,要求驻军帮助铁矿“恢复秩序,整顿生产。”
在信使出发一刻钟之后,依旧拿着鞭子鞭挞请愿矿工代表的矿监被几个陌生面孔的愤怒矿工用矿石砸死,大破坏就此开始。
而收到求援信的驻军校尉掂量了下“厚礼”的厚度,决定马上出兵增援,不过命令却改成了“杀掉所有作乱矿工,镇压叛乱”,是的,只要把作乱矿工都杀了,也能“恢复秩序,整顿生产。”驻军校尉回想了下突然出现在自家卧室里的那座水晶观音像和一封没有署名的信,摇了摇头,下令道:“到了就开始杀,不用等待后命了。”
一切都有惊无险,毕竟矿监死都死了,校尉一口咬定自己收到的求援内容就是“镇压叛乱”,新来处置铁矿善后事宜的地方官也无可奈何,只能对着已经成了废墟铁矿叹气,毕竟就连矿洞都被捣毁了,一时半刻是恢复不了生产了。
还好还有四海商行啊。
地方官连夜上奏,他的奏章几乎是和阮仕平的奏章一同被摆到了高棉王的案头。
想到这些,阮仕平不得不叹了口气,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自己应该从何说起。不过到今天,自己算是看明白了这个齐天寨,根本不是一个强悍的土匪集团,土匪根本不会如此行事。这压根就是一个盘踞在一个省的割据势力,也只有有更大谋划的割据势力,才能干出来这些事。而自己,已经被完全的绑在了齐天寨的战车了啊。
如果自己现在给国王陛下解释,不知道陛下会不会相信自己一切都是被逼的,自己根本没有叛变过呢?
阮仕平自己都要被自己逗笑了,摇了摇头,出了这些事,他哪怕从轻发落也是死罪,八成还得带着九族一起死,这又是何必呢?
不过那个蒋平说我已经是齐天寨的朋友了,朋友?朋友可不行,怎么也得成自己人才行。
下定决心的阮仕平收拾收拾,吩咐道:“备轿吧,本官要去四海商行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