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禹廷不再理会他们,他头也不回,脚下如风,径直向于氏的寝室奔去。
他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内室,未近门口,便听到房中传来一些“奇怪”的声音。
那声音像是喝醉了酒,缠缠绵绵,卿卿我我,撩人心扉,让人听了只觉得脸红心跳,浑身直起鸡皮疙瘩。
何禹廷只觉头轰的一下,身体瞬间僵直;那种情绪犹如从高处蓦的跌入谷底,浑水瓶子里翻江倒海,已然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眼前的情形似曾相识。神思恍惚之间,似乎又回到了数年前,也是在侯爷府——准确的说,当时应该还是驸马府,他处理公务的房旁边的一间厢房里。
也是一男一女在暗度陈仓。女的是他儿子何成麟的乳母葛氏; 男的却是……他自己……
他做梦也想不到,兜兜转转三十年之后,这种事情居然会发生到自己身上,真的是天道好轮回,苍天放过谁……
——“想想你曾经的所作所为,你就不觉得愧疚吗?……哼,这都是你的报应!”
不知怎么,儿子凌云昔日那带着几分鄙薄不齿的话语又字字清晰萦绕在耳边。
如今他的人虽然已经不在了(他当然不知道他的儿子会死里逃生、依然好端端地活在世上),可是他说过的那些话却像一把钝刀,在一下下凌迟着他那颗痛楚到麻木的心。
他忽然想笑,却又实在笑不出来,只觉一股浓重的悲哀袭上心头,心仿佛冷得都发颤了。
——呵呵,难道真如儿子所说的那样,报应,一切都是报应吗?……
他只觉胸口越来越闷,直到透不过气来;他逼着自己站在原地,就像一株毫无生机的枯木,身形一动不动,甚至连眼眸都不曾眨一下。
只听一个女子道:“唉,我还是有些担心……”那声音柔柔细细,温凉如水,却是于氏。
接着是一个再熟悉不过的男人的声音:“担心什么?”
于氏道:“你也不多安排几个心腹去盯着那老鬼。”
男子道:“你啊,可真是杞人忧天。那老家伙现在醉得跟一滩烂泥似得,就是打雷都不会惊醒,又哪有心思来管咱俩的事啊?”
于氏幽幽道:“说真的,现在想起来,我还是觉得心里挺乱的。”
“怎么,你是可怜他吗?真是妇人之仁!”那男子不以为然地轻嗤了一声,冷冷道:“想想这么多年来,他又是怎么对待你的——哼,其实落到今天这种地步,他也是自作自受!”
于氏轻叹一声,没有说话。
男子又道:“思瑶,听我的话没错的。只等那老家伙一死,这个侯爷府就是我和你的了,我把你扶正,你也不必再像以前那样忍气吞声、低三下四地过日子了,到时候我也让你体会一下当家主母扬眉吐气、出人头地的感觉!”
于氏软糯糯道:“真的吗?……”
“难道我的话你还不相信么?”那男子魅惑地笑着,把脸狎昵地贴俯在于氏耳边,嗓音又轻又撩,“这可是李帮主亲口答应我的啊!”……
何禹廷垂在身侧的手一点点攥紧起来,手关节绷得惨白,手指尖深深陷进掌心里,掐破了虎口,殷红的鲜血丝丝缕缕渗了出来,他却感觉不到丝毫的疼痛。
他咬着牙,铁青着脸,“嘡”的一脚踹开了房门。
这辈子他都不愿意见到的那副辣眼睛的画面立时呈现在面前,一览无余。那一刻,他只觉周身的血液一股脑儿都涌到了脑袋上面。
锦榻上的一对男女措不及防,不由尖叫一声,惊慌失措地坐起身,以锦被紧紧裹住了自己的身子。
他们做梦也想不到,这个时候居然会有人突然闯进来,并且之前一点提示也没有。
不应该呀,不是已经与守门的侍从打过招呼了吗;而且那些扶侍左右的家人侍女都已经买通了啊——怎么还会发生这种措手不及的事情呢?
而且现在一头扎进来的人,居然还是何禹廷,那个他们最不愿见到、也最怕见到的人!
何禹廷唇角微微下压,喉结快速地上下滚动着;他在努力压抑着翻涌而上的气血。
“不要脸的狗男女……”他眸色猩红,颤抖着手指着二人,几乎是一字字挤出牙缝道。
然后他蓦的转身,声嘶力竭地冲着外面喊道:“来人!快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