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臣们的经营之术远比官来的便利,尤其是边将与镇将,边将们掌握着对外榷场、海路巡防事务,便如蛇继先出身的蛇家便是归顺大肇的横山戎大族,特赐世镇横山东面三城,此地乃大綦、大肇与横山戎三边之地,只是榷场抽税已经使蛇氏称雄地方了,便是蛇继先自己之所以能与仝霁云平分秋色,不只是武力,也在于财力,便是奉承了各地方官员,他也是赚的盆满钵满。
至于内地镇将,手下乃有厢军可用,教阅厢军可用租出去看家护院、护送商队或者救火救灾、代人充役,而不教阅厢军更是赚钱的好劳力,诸如修城筑楼、起屋建房、搭桥铺路、开塘作堰这些大活计都是行家里手,便是作木工、泥瓦工、烧砖开窑、开荒种地,便是挖坟掘墓,作红白事也是不在话下。因此营丘潭便是牢牢掌握厢军,置办下来的家产足矣羡煞旁人。
至于雷厉、宗淑、源净、芦颂几个哪个不是地方大族,而维系大族体面的便是手中权力,袖藏万金。
只是他们的长辈这许多钱财也算取之于民、用之于民了。
比如雷厉、源净用了大半家财都是组织团练、训练乡丁,无论何时拉出去,只要装备得当,战力不逊禁军。至于宗放置办许多田产也是用于登云阁经营开支,而芦颂的父亲也是用来扶助家乡贫家子进学。也算物尽其用了。
只是父兄辈如此,后辈们岂能不乐于置身其中。
一众年轻人便认认真真的听着紫芝真人的安排,老道说到这等大生意,在配合他这副仙风道骨的唬人模样,真个好似商圣降临一般。
“咱们不只是让东丹人把这个祖宗认下来,冤枉钱也决不让他少花了,便是对面那片乱葬岗子,咱们都给他安排个明明白白,就让他把这怀朱台重新建起来!”
众人对于让东丹人真金白银拿出来决无异议,只是提起那好大一片乱葬岗子,倒有些不同意见,
“师叔,那片说是乱坟岗子,但毕竟是左近贫家小户没奈何埋葬亡人地方,若是就这么平了,一来有伤天和,二也是伤了民心,这些百姓又该拾骨去哪里呢?”
老道牛鼻子哼了一声,
“你们这些牛犊子倒是蹄子乱踢的紧,那里本来便是咱们的产业,这些年那边的化人场与义庄还不是咱们在维持?”
老道忽又笑了起来,
“也算你们没有失了本心,只是倒把老道轻视如此,着实可恨!”
“师叔恕罪!”
这话说得极不走心。
“算了,老道不与你们小儿辈计较,你们只看那乱葬岗子远远看去是一片狼藉,可是走进去看过了?”
“那倒不曾去过!”
“哼,你们这些假仁假义的崽子,若是平常人进去看也是糊里糊涂,但是你们进去便知道那乱坟岗子看似混乱不堪,其实都是按着条理收拾的整整齐齐,不知这些年新添的坟茔都是仔细造册了,便是原先的老坟也都是想尽办法核实了,便是多少年无人祭奠的荒坟咱也都记录下来,不只是名册还有绘图,饶是立时翻新此地,也不至于流落亡者髑骷。”
“原来如此!”
“这下你们心安了?还有什么矫情地方?”
“哪里还敢置喙,只等师叔恕罪,”
这一次便真情实意许多。
“师叔,咱还有一问,便是如此,如何让官府再给咱们指定地方迁走这些坟茔?”
智全宝又开了口。
“你也是官府中人,咱们若是这般不知进退,让官人们如何看待咱们?”
老道实在是恨铁不成钢,
“只要是怀朱台开工起来,自然是不可能占用如此多土地做那浩大工程,更何况那地方毗邻城垣,筑就高台更不利于城防,这一点老朽都看得出来,你们心里没数吗?”
老道打开一幅长卷,边开边说道,
“你们看这是何物?”
众人上前围观,还是有芦颂这等博物识广的,
“这莫非便是大綦那边于道门宫观广泛兴起的塔么?”
“正是此物,你可知晓此物来历?”
芦颂略略思索,致礼说道,
“学生便浅言一二,只是见识鄙薄,错漏之处还请师长赐教,”
于是便依着图样说道,
“据闻,此物乃是东方数千里外有天竺国处传来,这国家别无所长,唯好辩论,上至国王,下至黎民,几乎是闲来便聚在一起论道理,所论者多是生何以来,死往哪里去的执念。因为此地只旱雨两季,一年之内并无冬夏之更迭,因此虽然人性懒惰,却物产丰阜,但世人愚昧,不知此乃天地气运转圜之故,归因于万物万灵庇护,以至于有千万生民,亿兆神明之流俗。
乃有一王子曾求学于宇朝,然后归国,有感于故国百姓之昏敝,更厌恶其崇拜无数妖物而兴起的各等淫祠,于是以中夏道教为根本,杂糅辩术、名诀创宗教,规范神明体系,制定模范仪轨,而渐成显教。之后其仙去时,其教众于天竺国内已过半数,天竺国主更尊此王子为大觉圣者,筑方底圆顶陵墓以供奉其骨殖,其后这类墓制便成为此宗教圣者专享,称之为方坟。
然后,历代国王屡次加封修缮,这坟冢便从一层垒成多层,圆顶因为升高而改小而陡,渐成锥型。等待这等建制随着东方通辽商道传到大綦,已经渐与咱们中夏建筑形制融合,便从覆钵形制演化为多重多檐建筑,如今大綦已经用于大德高道蝉蜕安放之用,高大者称密檐多重塔,据闻其神都有大慈恩塔者巍峨九重高耸达二十余丈,低矮者则是覆钵单檐居多,一丈至五丈不等,堆累繁多,大小参差、高低不同,粗细不一,形状各异,观若茂林,故名之为塔林。”
然后芦颂说道,
“莫非真人也要在咱们大肇修建此等建筑?”
“不错,便有此意,你们再看看,这些规制有何差异?”
之所以做长卷便是右手边乃是大綦制式,左手边则是新制式。
“这新制式虽然只是七层,但是这平面八角形倒显得更加雄拔,而且台基高大仿若楼阁,只是不知这等规制能高几许?”
芦颂略作比较,便明白老道的谋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