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说话。
一向吊儿郎当的几个人在这一刻出奇的沉默。
十年前发洪水,小清河沿岸哀鸿遍野,无数村民家破人亡,他们家中或父母,或兄弟,或叔伯,在那场灾难中都有死伤。
胡铁的爹原是负责沙鱼嘴的河工,洪水之后便一蹶不振,后来一头栽进大清江,连尸骨都没能捞上来,再后来,村里又爆发了瘟疫,胡铁的娘亲叔伯全部死了个干净,独留他一人活在世上。
所以当他听明溪说这玩意能修出固若金汤的堤坝时,满腔怒火全部烟消云散——被一个女人压制固然憋屈,但若是真能解水患之难,能让他爹九泉之下瞑目,五年又如何?十年又如何?!
他胡铁,虽算不上什么英雄好汉,但也知道大义,木槽里那些看起来灰不溜秋的泥巴,兴许会给他们的村子带来天翻地覆的变化!这样要紧的事,比林家给的500钱重要!比他被囚禁五年重要!比什么都重要!
她最好没骗人,否则……
否则,就算是死,他胡铁也不会在这破地方憋屈五年!管她是假把戏还是真神仙,迟早有一天,他一定会揭穿她!然后堂堂正正的离开这里!
胡铁闷不吭声,心中的情绪剧烈起伏,久久不能平静。
夜色渐浓,身边的弟兄们一个个睡去,他们平日里游手好闲惯了,猛地干一天活,全都累的不轻,很快鼾声四起。
只有胡铁睡不着,一会儿想起明溪教他的配方,一会儿想起父母的惨死,一会儿又想起天上那突然传来的声响,打在膝盖和舌根上的伤……心乱如麻。
身边躺着的人窸窸窣窣爬起来,低低的问:“铁哥,你睡了没?”
胡铁皱了下眉,“没,你起来做什么?”
栓子有些别扭的小声说:“我……我尿急……”
胡铁回道:“尿急就去尿啊。”
“这么黑……会不会有鬼……”栓子委委屈屈的说,显然是想让胡铁陪他一块儿。
胡铁不耐烦的翻了个身,“刚才你们不是都信有神仙吗?既然是神仙把我们囚禁在这儿,妖魔鬼怪还敢来?”
“说的也是……”栓子稍微壮了壮胆子,左瞄右瞄,瞅准远处一片草丛,轻手轻脚走过去。
胡铁闭上眼睛试图强迫自己入睡,等了一会儿,却听见栓子发抖的声音:“铁……铁铁铁哥……”
“又怎么了?!”胡铁不耐烦的坐起来,扭头看过去。
月光下栓子的背影抖个不停,声音带着哭腔:“……有有有有有蛇!啊!”
恐惧到达顶点,栓子再也抑制不住,在转身往回跑的瞬间发出尖叫!
地上那条蛇几乎是同时被惊动,倏地从草丛里蹿出半截细长的身子!
胡铁心中大骇,然而下一秒,空中突然闪现一道细长的白光!像天女手中的绣花针,一刹那刺穿了蛇!
白光消失了。
蛇也摔在地上不动了。
空气中隐隐散发焦糊的气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