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扩没有直接回答韩致远的问话，转目环视左右，视线最终定格在望仙桥对面与其相隔了一条街道的墙壁上。
那里也是赵扩之前站在桥头上目光直视的地方。
“致远，你信鬼神一说吗？”赵扩深吸了口气，问。
“此案与近日的谣言有关？”韩致远当即领悟，跳下马车，将灯笼递还给嘉王府的随从，走到赵扩身边。
“你只需回答，信还是不信？”赵扩转向韩致远。
韩致远直视前方，眺望漫天夜色繁星，“不信。”
“呵——我也不信，一切谣言皆是有心之人的阴谋布局。可是之前我亲眼见到的事又该作何解？在漆黑的夜里，如梦如幻中看到那样的一幅景象，小王也觉得慎人，本想当做幻觉，可是马车里的那具女尸——”
赵扩说着，回手指向重新掩下帘子的马车厢，“她是真实存在的，提醒我看到的并非幻觉，而是切实发生过的！父皇本就因为听闻白日里的断手之事匆匆召我进宫问话，唯恐谣言扰乱人心，殃及我大宋天下安危，若是我刚亲眼所见之事传扬出去——”
赵扩收回手，紧攥成拳砸在另一只手的掌心。
慕清颜听得清赵扩说的每一个字，脑中不觉浮现出在林家门外的那堵青墙上看到的那个惟妙惟肖的影子，口上也跟着不觉而出，“嘉王殿下难道是在墙上看见了‘鬼影’？受‘鬼影’所扰一时惊乱方致使马车撞上了人？”
“前日在林家门外，你也是亲眼所见。”韩致远也想到了这件事。
当时正因为‘鬼影’显现，林夫人血手印墙，才致使慕清颜激起众怒。
不过他只是后来得知，‘鬼影’一说都是听闻其他人描述，并未亲眼目睹。当时的情形究竟怎样，无从定夺。
“是，我亲眼看见，像是一个女子在起舞的影子闪现片刻，他们说是林小姐。不知殿下与众人看见的又是什么？”慕清颜道。
对这件事，她有足够的发言理由。
赵扩再次望向街边的墙面，“只要心怀坦荡，白日现鬼影其实也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在漫天深夜，在这万丈黑幕之中，显出不该出现的东西，这就像……”
像是一个人心底最深处被突然剖开、撕裂，血淋淋的掏出最不愿为人所见的秘密。
而赵扩站在这里，代表的不是他自己，而是整个大宋的赵氏皇族！
大宋泱泱百年，从之前的兴盛，到如今不得已的偏安一隅顽强的守着它的芳华，这其中被埋葬过不少不为人知的东西？
那万丈黑幕所显，再结合今日临安城中蛊惑人心的谣传，以及已经发生的加以佐证谣传的诡案，这些就像是一只妄图撕裂大宋的巨手正扼住大宋的喉咙。
赵扩仿佛听到了大宋赵氏江山痛楚的喘息声。
这些话，这种心情赵扩没法在众人面前用言语表达，面对茫茫夜色闭口不言，唯有凝重的面色显露出他此时的不平静，犹如看似平静的大海隐着即将卷起的汹汹波涛。
“是殿下与众人被看到的东西扰乱了心神，致使马车失控没有觉察到撞上来的女子。”韩致远明白了。
纵使再镇定的人突然之间被吓到，手头也会抖一抖。
这一次，赵扩看来是被吓的不轻。
他知道，能够让赵扩害怕的绝对不是其自身的安危，定是关系到了大宋的江山社稷。
赵扩朝旁边的随从示意了一眼，随从领会，上前朝韩致远拱了拱手，“韩公子。”
“说。”韩致远道。
有些话，赵扩最终还是不愿亲口说出来。有些事，身为嘉王的赵扩不便当着众人的面提及。比如有关鬼神之说，本被朝廷下了禁令不准谈论，赵扩跟韩致远点到，便已经是触碰到了雷区，但若跨入这个雷区，还是要有人为马前卒。
“韩公子，小的便是驾车之人。当时为嘉王殿下驾马车途经这里，突然见前面望仙桥上有女子要跳河，急忙停下马车禀报殿下，可就在这时，”这人说着，指向赵扩一直注视的地方，“墙壁上显出一个发亮的影子，是个女人在跳舞，接着在那里，那里，还有那里——”
此人一一指向其他的几个地方，讲述时的声音还在颤抖，“这些墙上都显出女人的影子，小的一时心慌，无意中抽了马背一鞭子，马车失控急奔，不知怎么，那名跳河的女子突然就从望仙桥上跃下来，撞到了马车上。等马车停稳，那些影子也都不见了，只有被撞倒的那名女子已经咽了气。殿下意识到此事非同小可，便下令将女子拖进马车，等韩公子赶来。”
“那名女子是从望仙桥上跃下来的？”韩致远看向望仙桥。
拱形的桥面距离河水并不高，可要是想跃到路中，呈一条斜线，对普通人又无人相帮的情况下可是有很大的难度。
“是啊，韩公子。不是小的借口推责，明明是这个女人主动朝马车撞来，可是这种事只靠我们嘉王府的人说不清啊！”那车夫苦着脸。
这事儿要不是亲眼所见亲身经历，说出去谁信？怕是
都会说嘉王殿下故意不承认，没有担待。可要是嘉王承认自己的马车撞死人，还是对他不利啊！
这完全就像是被人讹诈，进退两难。
“当时，你们除了见到这个女子，没有看到其他人？”韩致远问。
很明显，这是有人设下一个周密的局，绝不是一人作案，定有同谋。
“没有。”其他人一起摇头。
“韩公子，事发后我们便仔细查看，除了桥墩下窝着一个乞丐再无他人。这事怕……怕是‘鬼影’所为。”那车夫也是仗了嘉王在场涉案的胆子，见之前慕清颜提到“鬼影”二字时无人理会，便也说了出来。
最终，将案情定为“鬼影”主谋，无疑又是印证了谣言。
所幸此事发生在深夜，除了离宫的赵扩一行再无他人，即使赵扩心有余悸，也不会让人将此事传扬出去。
可若此案不破，真相不白，就此发展下来，只能愈演愈烈不可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