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如我所想的是,一但接战就如砍瓜切菜似的把他们打个落花流水,可是真的碰上了才发现和我想象的不一样。敌中军的背后虽然被张辽冲得散了,可是第一排的老兵油子们似乎并不在意后方的骚乱,见我们发起了冲锋便起了盾硬是和我们接上了。
盾与盾撞在一起,发出先后不一的撞击声,我们这边是发起者所以势头比较汹涌,撞上去时顶得他们微微有些晃动。可也只是轻微的效果而已,毕竟他们后排还有人撑着,第一次的冲锋并没有起到打开一片的局面。
弟兄们隔着盾牌开始递长矛,首排的弟兄也抽空掏出刀抡几下,可对方好似铜墙铁壁,丝毫打不开缺口。我也在第一排,咬着牙扛着盾顶在那里。我本以为凭我的武艺对这些普通士兵来说会是个灾难,当我出手时必然会有一大帮人被我砍瓜切菜似的撂倒,可现实往往没有那么如意,我仅仅是在人墙下撑起盾牌防止对方把我挤垮就已经差不多拼尽全力了,要说再动刀砍人,几乎是没有空闲了。
很快我们就被压制住了,第一排的刀盾打不开,又因为人数比对方少太多,敌前排中间部分和我们接上,两侧没有遇敌的则向我们包围合拢,很快就成发起冲锋者陷入被包围的境地了。
我一看形式不好,要是被团团围住可就万事休矣,我们连敌人前排都打不开,要是被里三层外三层围住那是再也出不去了,铁定被困死这里。我冲身后喊道:“郝萌的人呢?跟上来没有?”郝萌远远地应了一声,我就让他的兄弟过来扛着,由陷阵营组成尖刀,负责跟着我深入敌阵消除困境。
完成换防之后我也从前排撤了下来,就这么一小会儿的互抵我就已经累得两手脱力了。郝萌他们的训练量不及我们,陡一接替我们就顿感吃力,差不多要两层人才能抵住,尽管如此还是被推得缓缓后滑,各个嘶吼着嗓子给自己加油打气。郝萌扯着嗓子喊我,问我准备好了没他们快
撑不住了,我又稍微恢复了一下,叫来王世豪他们准备发动突袭。
我们交换个眼神,范疆辉和王世豪拿盾牌给我垫成台阶,吴延基帮我用布条把刀和手腕绑在一起,嘱咐道:“万事当心!我们随后就到!”我无暇理他,深呼吸一下,前面是刀枪林立的万人大军,我也不清楚当我突入敌阵中会遇到怎样的变故,兴许一支冷箭、一刀疏忽的不入流的攻击都会让我彻底丧命在那里。但是不能再等了,弟兄们耗不下去了,我必须倚仗自己比那些寻常军人略微高出一点的武艺为弟兄们打开一道出路!
我深吸一口气,碎布快跑加速,猛地迈开腿一步两步蹬上盾牌台阶,忽然就觉得眼前视野一片开阔,我跃至半空,起码看到了延绵不尽的人头,中间被张辽的骑兵划开一条分割地带,后面的步兵乱糟糟地在追着张辽跑,前面的则一心一意和我们对峙。
我瞄准下落的地方,不少枪兵已经举起了枪矛对准我,试图待我下落时把我在半空扎死。我把盾垫在身下坠了下去,陡一碰到枪尖矛头就打滚翻下,盾都顾不得要了,双脚挨到地面的时候折身扫了一圈,当时就砍翻七八个人,身边立时有了空当。
第一排之后的敌人铠甲不齐,不如前排抗压的装备好,我砍起来轻松许多,又因为身陷敌阵,他们束手束脚也不敢堂而皇之地拿着枪矛乱捅乱刺,只是贴上来一个个的近身和我持刀对打。这样一来我占了莫大的便宜,这会儿不仅没有慌乱,百忙之中甚至还庆幸得亏是跟黄海棠学的是近身贴打的刀法,要是换了和童渊学枪,此时身陷重围估计都舞将不开;跟李彦学的剑法再神妙,那种轻灵飘逸的剑法在万军从中简直没有什么威慑力;至于李进的拳法掌法虽然厉害,但是没有他那种内力修为的话只凭一对肉掌和找死无异。
黄海棠教我的这套刀法,因为我内力修为实在笨拙,无奈之下黄海棠就加以训练我的刀盾打法。这套
功夫很简单,简单到几乎就是一招一式。一招是举盾格挡攻击,一式就是格挡完出刀攻击,保证自己不受伤害,确保每一刀出去都能伤害敌人,就是这么简单且实用,放到两军对阵冲锋陷阵时简直是量身打造一般贴切。
我不敢托大,又砍翻几人后迅速在地上抓起刚刚掉落的大盾,边打边往我方靠拢。前排和我们弟兄对抗的敌人有些慌乱,虽然我只有一个人,但是我来这么大会儿了按理说早就该没有声息被乱刀砍死了才对,可是一来二去大呼小叫之下,我非但没有死,而且还慢慢向他们前排兵靠过去了,我所到之处基本都是非死即伤,不少前排兵一边力抗一边回头看我,眼神里透着一股慌乱。
正当我以为胜利在望的时候,张辽已然从右翼杀了出去,迂回到敌人另一侧开始准备发动突袭。先前被张辽带乱的阵型逐渐恢复平稳,慢慢整顿好队形往前方开来,先前被我打散的败军也聚拢起来,此时我仍然没能打通敌人前排的防御,而我却要被后面聚上来的一望无际的敌军给淹没了。
就在这时,忽然看到几条黑影从我方部队中高高跃起,坠落到我身边附近,我仔细去看时,却是任强和王世豪他们也学着我的样子踩着盾牌台阶越过前排兵冲进来了。他们没有我这般功夫,除了任强以外王世豪他们在下落的时候多少都受了一些刮伤。任强挑着一杆长枪迅速打开一处缺口,王世豪范疆辉还有吴延基趁机与任强战到一处,我这边的压力顿时缓解不少。就在这时又有数十条黑影从前排兵那里跃过来,都是我陷阵营里的弟兄们,他们的武艺甚至连王世豪他们都不如,但是此刻都是豁出去命不要了也要协助我打开敌人防御。
这时任强他们来到我身边,我和任强负责抵挡来自后方跟继压上来的敌军,王世豪他们则掉头去砍前排抵抗的士兵。如此一来两方同时猛攻,敌人前排兵终于崩溃,防御一旦被冲开一个缺口陷
阵营迅速挤进来,接着左右挥砍,终是打破了敌人的前排防御。可是虽然我们获得了突破,但是后继而来的敌人实在太多,我们只能边打边撤,很快形式就成了一边倒,即使撤退的速度都赶不上他们压上来的形式快,不知不觉间前后左右都是敌人,呼喝着杀声震天,我目光所及之处自己人少的可怜,眼看就要在人海中失去斗志,被乱刀砍死在敌阵之中。
好在这时张辽带兵杀了回来,想来是他登高远望看到我们身陷为难之中,居然不顾骑兵大忌单刀插入到步兵人群中来了。按理说骑兵一般只打步兵侧翼,即便深入敌阵也是冲骑兵的阵,如果冲到步兵阵中很有可能马撞到人或者被枪矛伤及马身马体失去机动力而被擒下围杀。张辽此时为了救我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好在这次突袭比较意外,敌人也没料到他敢从腹背之地掉头逆向冲杀,这一来敌人先失了锐气,待张辽赶到我附近时俨然也是全身带伤,身后的骑兵也折损大半。张辽扯着嗓子喊:“后撤!后撤!”后来发现实在往回杀不散敌军,索性跳下马来挥舞着钩镰枪与我们战到一处。
那一仗从中午打到傍晚,我们每个人都是死战不休,敌人上来一波杀退一波,借机我们再退上一截儿,如此反复折腾了半天多,敌军发现为了我们这么少人再平白搭上兵力不值得,加上出征一天也都疲惫了,于是就放我们一马收了兵不再追击。
我们连续撤退五六里地,直到确认再不会有人追来了才力尽原地趴下休息。死战一天的结果就是敌军虽然受到创伤,但是影响并不大,而我们这边本来人数就少,这一场惨败下来几乎今后几天都没有再战的能力。当下张辽安排少数人放哨大部分人原地休息,但是不敢逗留太久,连夜摸黑继续奔波逃命,直到了左云附近才放下心来。
再打是没有本事了,张辽让云中郡残余部下带信一封给步度根,详细阐述了这次战事胜败事宜
,并告知他我们回晋阳再做准备,若平城附近再有动静便整兵前来。
其实这种话也是客套一下而已,一开始丁原就不许我们出兵,是我们执意如此才争取了这点兵马,但因为兵力悬殊过大我们落得惨败,但是好在也给轲比能等人一个信号,那就是若在并州继续作乱,刺史部是不会坐视不理的。万幸当我们回到晋阳的时候虽然没有取得战事的胜利,但是消息传来轲比能他们也防止大军来袭,抢够东西后便又顺着高柳返回幽州,在边境大肆劫掠了一把之后才回到辽西草原。
丁原虽然对这次失利十分愤怒,认为不需要打也会主动撤离的鲜卑族还要去迎战,白白造成兵力的损失,但是吕布充分发挥了他的转圜能力,把这件事给压了下来,后来也就不了了之。经此一站,陷阵营的弟兄没了三十几个,给他们操办完后事也到了年关,丁原无心再为州里的事情烦忧,赶着回京师联络关系去了,整个晋阳又落在了吕布的手里,按常理来说这段日子应该是弟兄们最惬意的时候,一来马上过年,二来辛勤一整年也该好好休息休息了,可是因为失去的弟兄们实在太多,大家都觉得有股无形的东西压在心头,怎生也高兴不起来。
腊月底吕布给军里的大小伙计都发够了过年的粮饷后,邀我跟张辽等诸位弟兄一起喝酒。席间大家都有种淡淡的闷闷不乐,情绪怎样也高涨不起来,吕布见状就告诉我们说道:“战争的残酷就是不可逆转,我觉得这次并不是开端也不是结束,往后应该会有比这更加令人难过的事情出现,所以在我看来,每一个不太如意的今天都要好过阴情难测的明天。”
众人为之动容,吕布站起来举杯道:“敬死去的兄弟。”我们都跟着站了起来,随着把这杯水酒齐齐泼在了地上。那土地极为贪婪般,把这水酒片刻吸了个精光,只留下一团淡淡的水渍,就像边关塞外那些被吸干的血液一样。
——第三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