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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嫁女,怪食鬼

鬼市即鬼魂的集市,如凡间之集市,热闹非凡,开在鬼界堡中,贩卖等待轮回的鬼魂所需之物。

鬼市所贩一切皆鬼魂可消受,若是生灵贸然因缘际会闯入,所食所碰之物便会变成蛤蟆、蚯蚓之流,落入腹中,伤其性命。

今日鬼界堡有鬼嫁女之喜事,笙管鼓声齐鸣,八个小鬼抬着新娘的轿子大摇大摆地从鬼市中心走过。

“红纱帐,白烛光,纸嫁衣,新嫁娘,铃铛响,唢呐唱,心莫慌,入洞房……”

围观的鬼魂们纷纷吟唱着祝福,听起来盛大又悲凉。

听说执念过深的鬼会一直重复生前的事,宿弦原以为轿子里的鬼新娘执着于出嫁,恐怕是生前尚未觅得如意郎君便断送性命,后来才听说这位姑娘生前被自己的父亲一两银子卖给镇上员外家,给员外那好色而早死的傻儿子配冥婚。冥婚之日捆绑着手脚,一头触死在棺材上。

到头来不过十六岁。

她死后便留在这鬼界堡一遍又一遍重复着出嫁那日的场景,因执念深重而无法入轮回。

群鬼的吟唱在她听来更加悲哀。

突然,一个披头散发,一席红衣的女鬼疯了似的扑上去抓花轿,直到看见那双精致的绣鞋,宿弦突然反应过来,眼疾手快地冲上去抓住她的手腕。

一阵阴风吹过,花轿的帘子掀起一角,她侧身之时无意往轿中暼去,只见新嫁娘覆着红盖头,手脚被麻绳捆得结实,一行血泪顺着苍白的下巴滑落。

即使已经是鬼了,她还是被这番凄凉诡异的景象吓了一跳。

“郎君啊…郎君啊…掀开我的红盖头,看一看妾的脸…”

花轿若无其事地远去,宿弦低头看向女鬼的手腕,此时鲜红尖锐的指甲正搭在她的手上。

“三娘,三娘,”她轻声唤道,“我又回来了。”

红衣女鬼全身软下来,她拨开头发随手挽了个髻,长长的指甲顿时恢复正常。她不好意思地朝宿弦作揖,连连道歉:“失礼失礼,我那癔症又犯了,多亏了司月你啊。”

柳三娘前世是富户柳员外的女儿,与生孙通心心相印,却不曾想孙通迷恋狐仙古月,擅自悔婚离家入京闯荡。三娘便是在上京寻他的途中不幸亡故的,此后成了世间的孤魂野鬼,还是宿弦把她捞回来的。

但宿弦已经忘了自己和三娘是从哪一世开始相识,后来三娘其实已经放下了执念,却不舍鬼界的生活,不愿重返轮回,她说其实人有人的活法,鬼有鬼的过法,没差多少,除了在冥界只有黑夜没有白天而已。

于是柳三娘日日守在冥界,在鬼市开了一家绣坊,靠生前女红的手艺过活儿。

“司月呐,”三娘牵着宿弦的手,欣慰之情溢于言表,“幸好你今生依旧没做坏事,感谢上苍,三娘又见到你了,我真担心哪一世你被投入地狱就糟了!”

她蹙起眉头,转为一脸担忧道:“可是我掰着指头算了算,今生今世你又没活到二十岁……”

宿弦自己也很无奈,她反握住三娘的手安慰道:“不打紧,这一世我做了天大的好事,一定祈求冥王大人看在这个份上改一改我的命数!”

“如此一来,我便是放心了!”

“还有啊,我今生已不是司月,有了一个新名字,唤作‘宿弦’,”她在三娘掌心写下她的名字,略带一丝骄傲,“三娘生前识得不少字,读过不少圣贤,可知此二字为何意?” 三娘半握住手掌,揣摩了片刻,犹豫再三,终于开口道:“宿者,命也;弦者,残缺之月也。宿弦,宿命如弦月,残缺不全,难得始终…”她叮嘱道:“呸呸呸,如此不吉利的字眼何以用作名讳!你往日轮回皆唤作‘司月’,至少是执掌阴晴圆缺之意,如今反倒落得个不得圆满的名字?”

宿命残缺不全之弦月……

洛珩,你是这个意思吗?

她不清楚,也大愿意相信他把“美玉”留给自己,把“弦月”留给她。

于是,宿弦反驳道:“不是这样的,谁让你日日沉浸在男哀女怨的话本里,说解字都是一股凄凄惨惨戚戚的意味!”

三娘也觉得自己太闻言耸听了,毕竟宿弦的命运一直“早年夭折”,此刻说这种话岂不是诅咒她吗!

“好了好了,我都是胡诌的,你看我,人人唤我‘三娘’,只因家中排行第三,又是个女儿,连个正经名字都没有,所以对于取名一事我插不上话,随口一说不用放在心上。倒是你,这次不如求一个官家小姐的来世,遍阅群,什么宿啊弦啊的自己想如何解释便如何解释。”

这话倒是和宿弦所想的不谋而合,前世自己只通药理医术,不通诗词歌赋,长篇大论。

只是此次等候投胎又不知要逗留多久,说不定还能等到洛珩下来的那一天呐…不对不对,洛珩颇具仙姿,又是修仙之人,大概一心修仙,寿命漫长。

出神之际,只听远处传来一声巨响。

她俩望去,只见两个长相丑陋怪异的巨物踏破鬼市的摊贩,徒手捏起脚下的小鬼就往嘴里送,不出一会儿,群鬼四散逃亡,哀嚎遍地。

三娘颤颤地抓住宿弦的手,目瞪口呆道:“那是…何物?见所未见!”

宿弦答道:“《神异经·东南荒经》中有‘东南方有人焉,周行天下,身长七丈,腹围如其长…以鬼为饭,以露为浆,名曰尺郭。一名食邪。’据说他身高七丈,腰阔七丈;脑袋上顶着雄鸡,额头上盘着赤蛇,早食恶鬼三千,晚食恶鬼三百,一日共计三千三,今日一见,诚不欺我。”

三娘怔怔道:“只听过有两个门神:神荼和郁垒,从未听过还有两个食鬼怪呐!”

她敛起一丝兴奋,交代三娘道:“你快跑,尺郭和食邪不知为何闯入冥界,切勿被其捉住!”

三娘急切道:“那你呢?”

“我……多多立功,才有资格跟冥王谈来世。“

话虽如此,三娘却知道她并非为了功名利禄。只因鬼界堡众鬼皆是前世安分守己之生灵才得以至此,绝不该落入魂飞魄散的境地。而她实则动了恻隐之心。

可一届弱鬼能奈何呢?

还不等她劝解,突然一根藤条缠在三娘腰间,又出现数十很藤蔓环住周遭大大小小的鬼,在三娘震惊的眼神下,宿弦挥手操纵着藤蔓将一众鬼魂送向远处。

幸好死后一段时日还能保留生前的部分神通。

紧接着,鬼差蜂拥而上,宿弦幻化出藤蔓绑住二怪,倾尽全力阻止他们前进,鬼差们趁机将寒铁插进尺郭和食邪身上,他俩吃痛哀嚎,胡乱挣扎,瞬间打倒了一片鬼差。

突然,尺郭额头盘绕的赤蛇顺着宿弦的藤蔓直直朝她袭来,所过之处藤蔓尽枯,眼看避之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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