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你说的那位审判者是谁,唐岚向我提起过很多次。如果可以,我真想见到他。波利道。
他将徽章死死握在手心,安折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道:他做了七年审判者,也杀了很多人所有人都恨他。
但他对我很好,他笑了笑,却眼眶发烫,鼻尖通红,其实他对所有人都很好。
你说自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怪物,波利道:但作为审判者,我并未发现你与人类的区别,那位审判者呢?
他不能确定。安折的手指微微颤抖,他望着远方连绵的群山: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放过了我。
先生,他道:如果审判者放过了一个异种第一次,是不是就会放过第二次?
波利只是温和地望着他。
他也放过了我第二次,他放过了我很多次。安折道:后来,他知道我是个异种了。
可是他想说什么,却什么都说不出来,他的心脏被一只手死死握住,他想摆脱这种无法逃开的禁锢,可是不能。
对不起他确认自己完全没办法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断断续续道:我一想到他,就想哭。
波利把他抱进怀里:别哭,孩子。
活下去,他道,你还会再遇见他。
我不会遇见他了,安折抓着波利的胳膊,像在情绪的惊涛骇浪上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他没办法让自己的眼睛不要再流眼泪,最后只能颤抖着闭上它,将额头抵在波利的肩膀上:我宁愿宁愿从来没见过他。
为什么?
安折什么都说不出来。
在我这里,你什么都可以说,孩子。波利轻声道:不必欺骗我,也不必欺骗你自己。
安折喉头哽了哽,他哭得更厉害。他不理解人类的亲缘关系,但面对着波利,他好像又理解了它。他像是面对着和蔼的父亲,慈爱的神父,又或者宽容的上帝,他跪在耶和华的神殿里,可以像任何一个凡俗的世人那样剖白一切但其实不是对着其它任何人或神,是对他自己。
我他张了张嘴,浑身都因为剧烈的疼痛而颤抖,脑海一片空白,他终于越过情绪的藩篱,脱口而出:我想见他
我想见他。他几乎是自暴自弃地重复着这句话:我想见他,先生,我想见他。我不后悔我离开他,可我我好后悔。
我知道我知道。波利的手掌轻轻拍着他的脊背,安慰他道。
您不知道安折道,他的话自相矛盾,他的情绪被撕成碎片,悲哀像海洋一样淹没他的灵魂,如果这无处不在的思念的苦痛将他生生杀死,他不会感到任何意外。
我比你多活了好几十年,孩子。波利道:你的年纪还小,不知道的事情还太多。
我安折茫然抬头,他无法反驳,也无意争辩,确实有什么东西在他胸口郁积,抓不住也看不清,可他无法形容。
他的目光越过波利的肩膀,看向一望无际的夜空,喃喃道:我不知道什么?
咚咚。
短暂的沉默里,安折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他忽然有一种预感,波利接下来要说的话,或许会改变他的一生。
他听见了波利的呼吸声。
你不知道。寂静里,波利道:你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