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凉的,血液味道的风吹着他的菌丝,管壁上连接着其它管道口,每一个管道口都连接着另外的复杂的管道结构。与此同时,前方又出现了一个交叉路口仅仅是这么短的一段路径,已经能够让安折意识到整个系统的复杂。他没有路线图,只知道灯塔的大概方向,他能想象到从管道进入灯塔的难度。
但他可以一直找,他并不是个缺乏耐心的蘑菇。
几个转弯后,安折已经彻底分不清方向,他也无法意识到时间的流逝,只知道当沿着风吹来的方向一路行进时,管道口会越来越宽,风也会越来越大,他猜测这是因为自己找到了通风系统的主干。有时他担心自己的菌丝会断掉,但没有办法再加固或多留一缕了,菌丝对于蘑菇来说就像人类的血液,失血过多会导致死亡,他不能把它用完。
有时候,前方会出现金属网,或者一些锋利,仿佛能割碎一切血肉与关节的涡轮,这时候他就会小心翼翼沿着刀口滑过去,以免菌丝被割断。
安折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只有风声和菌丝漫过锈蚀的管壁那种细微的沙沙声陪伴着他。
他的前方是无限延伸的黑色的管道,后面也是,这种感觉让他回到了丢掉孢子的那段时光漫无目的地游荡在深渊各处,或许明天就能找回,或许永远都没有办法找到。
当管道的直径有两人那么高的时候,安折感受到前方亮起模糊的红光。他往前去,小心翼翼越过一个大型涡轮然后猝不及防从管道口掉了出来。
他掉在了坚硬粗糙的金属地面上,被昏红的光照着,安折看四面八方这里不再是管道的内部,而是一个空旷宽敞的圆柱形空间,有伊甸园的大厅那么大,风和红光一同从上方灌进来。太高远了,安折感受不到那里。
于是他那雪白的一团在地面上拉长,菌丝收拢变为人类的身体和皮肤,很冷,于是菌丝在他身上蔓延,密密织出一袭宽松的白袍,挡住了外面冷沉的寒意。
安折赤脚踩在金属地面上,抬头往上望去。
一个巨大的涡轮倾斜着置于整个空间的最上方,占据了他的视野。涡轮周围亮着暗红色激光光幕,和外城城墙上的类似,安折知道这是人类防御武器中的一种,一旦有生物想要强行越过它,就会立刻触发警报。
目光穿过涡轮的铁齿,安折看到了外面的天空,极光仍然闪耀着。这个地方与外界相连,他意识到这就是通风系统的入风口,涡轮启动后,外界的空气就会源源不断被卷进来,往四面八方的管道中输送。
安折收回目光,往前看,在这个圆柱形空间的中央,有一个长方形的金属工作台可能是整个系统的操作台,他走上去,却发现并不是这样。
这座金属台上,焊着三个长方形的小盒,借着光线能看到小盒旁边有斑驳的字迹,似乎是镀上去的。
安折微微俯身,擦去浮灰与锈迹,看清了那些密密麻麻的字迹。
是一封信。
致后来者:
我是北方基地地下通风系统工程建造负责人康景澜。通风系统设计用时一年,建造用时九年,造价每公里11亿元。
反对者曾因为基地建设的难度与所耗人力物力的巨大而建议延缓工期。但我们经过讨论,认为地磁减弱情况一旦持续恶化,十年之内,人类经济必然崩溃,五十年之内,幸存人类必然彻底丧失重工业研发与生产能力,生产资料与科研重心全部倾斜至医疗领域,我们没有时间了。
所幸,今年地下通风系统与地上基地一同顺利建造完成,人类同胞从此能够生活在基地的严密保护当中了,这是我唯一感到欣慰的事情。宇宙辐射下,尽管处在严密的防护,我仍然身患多种癌症与免疫疾病。我向基地要求将自己的骨灰安葬在通风系统的核心,这样,每一代工程师进入系统维护时,我都能知道基地仍然安全,人类这一伟大的物种仍然存续。
愿你们有光明的未来。
此致
敬礼
2030年6月。
这是骨灰。
所以,这个盒子里,装着一个人类曾经的躯壳,它是个坟墓,而这些遗留的字迹是这个人类留给后来者的信,或许称作墓志铭更为恰当。
安折往右边看去,它的右侧是一个形状几乎一样的,底部被焊死在台面的盒子,旁边也有镀字,一封口吻相同的信。
致康景澜先生,致后来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