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颜满眼不可置信又震惊地看向大公子的身影,看清他脸上漫不经心无喜无悲的神色,她心中禁不住浮起无数杂乱的情绪。
恐惧、质疑、不解、心疼、后悔和怜惜等等尽数在她心中升腾而起,眨眼间缠成了一团完全解不开的乱麻。
怎么会,怎么会呢?
卫承明,正是十年前仙去的老太师。
也正是大公子与二公子的父亲啊!
究竟是为了什么,能让老太师对亲生儿子下如此杀手?!
花颜不敢想,也想不到,但心中总有个声音在告诉她,这只是无尽黑暗夜幕中的一角。
而这样血淋淋又隐秘的高门大户秘辛,大公子居然就这样告诉了她。
“还要问什么?”正在花颜愣神之时,只听面前的人又开口,他嗓音一如平常般淡漠清冷,就仿佛方才说出来的名字不是他的骨肉血亲,不是他的生身父亲,仿佛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做了无关紧要的事儿一般。
花颜的思绪彻底被拉回来,不知何时眼眶中的泪水不受控制地滑落,她抿唇忍了忍哭腔,轻声问:“公子就这样告诉了奴婢,公子就不怕奴婢说出去么?”
“说出去?”卫辞青像是听见了什么不可能的事情,勾唇笑得胸有成竹,像是早就将花颜算得清清楚楚:“你的傲骨不会允许你说出去的。”
言外之意,她不会的。
花颜设想过大公子的回答,只是偏偏未曾想到这个答案,未曾想到大公子当真看透了她,轻易地将她死活想要遮掩伪装的东西看得清清楚楚。
“那便轮到本相问了。”像是感受到花颜的情绪波动,卫辞青伸手握上她泛着青紫的手腕,那是贼人用粗绳勒出来的,只是花颜的伤口却比八公主要严重狼狈上许多,瞧着那皮开肉绽的手腕,显然是花颜在绝望之时,经历过无比剧烈地挣扎在粗绳子上磨出来的。
花颜看着大公子的侧脸愣了愣,柔声道:“公子想问什么?奴婢定告以真话。”
说这话时,她已经做好了准备,无论公子问什么,想要她拿什么样的秘密来同他交换那桩不为人知的重大秘辛,她都是愿意的。
殊不知,卫辞青轻揉了揉她的柔荑,又有些忍不住轻碰了碰她手腕上的伤口,“还疼不疼?”
“回公子,不疼的。桑桑已经替奴婢上过药了,不疼了。”花颜没反应过来,以为卫辞青只是临时起意问一句,连忙摇头否认。
“当真?”卫辞青又问。
“奴婢皮糙肉厚,只是小伤罢了,当真不疼的,劳烦公子关心。”花颜认真回答。
“方才不是还说要以真话待本相?”卫辞青眉头一挑,只是扭头睨了她一眼,眸光又重新回到了她的手腕上。
看见公子那一眼,花颜才明白过来大公子的意思,一时便有些愣住,有些想不明白又有些不解。
她问大公子那般重大的秘辛,景国重德重礼,身为朝廷官员更是要恪守诸多规矩,否则便要被御史台弹劾。若是老太师曾妄图弑子之事,日后一旦传出去,无论大公子在其中是受害者还是另有隐情,大公子的仕途和卫府这么多年的荣华富贵定会大打折扣。
这些年卫府和大公子所有的敌人们都会齐刷刷地跳出来,恨不得乌眼鸡似的将卫府和大公子弹劾构陷至死。
偏偏就是这样的大事,大公子作为交换的,就只是问她手上的伤口疼不疼这等无关紧要的小事儿。
当真是不对等至极。
“回公子,起初…是挺疼的。只是后来桑桑给奴婢上了药,疼便消了些,到了眼下只是隐隐疼着,府医说再上几日的药便会好的。”花颜木讷地说着,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什么,所有的情绪再次涌上来死死交缠在了一起。
她仿佛听见了自己内心好不容易筑起的墙,本就并不高大的墙,如今被他一句问话撞上来,大有松动的架势。
她的目光直勾勾地落在大公子俊朗的侧脸上,像是想看出他是否有些许的虚假和玩笑。
可她忘了,以卫辞青这样的人,除了设局算计人心的时候,哪里是肯放下身段来戏弄人的?
若他当真是做戏,莫说是花颜,纵使是跟了十几年的行之和朔风也是难辨真伪的。
花颜抿唇又问:“公子可还有什么想要问的?”
“暂时没了。”卫辞青有一下没一下地揉着她的手腕,说着便又有些忍不住掩唇轻咳起来。
花颜忙伸手轻抚他的背为他顺气,又忙不迭将旁边托盘上早就准备好的热茶递上去:“公子,茶。”
卫辞青接过茶盏饮了小半盏,又递回给她。
花颜还在为他拍背,有些不忍地轻声询问:“那样危险的情况,公子其实大可以不用自己进去的,您本就一身旧伤,如今又被狼烟熏得呛咳不止,奴婢是真心担心公子的身子。”
谁叫天妒英才,官之首偏偏还是个满身旧伤的,若不是大公子从小练武,别说如今是不是个病秧子,怕是遭遇腰间那一刀十有八九都直接下了阎罗殿。
“本相不去,你可就要死在里面了。”卫辞青睨了她一眼,哑声道:“小白眼狼。”
花颜眨了眨眼,许是大公子将那秘辛都告诉了她,又说了会子话,让她生出几分亲近之感,难得有些控制不住露了真面目,满眼期待地看着他:“大公子是承认…是去救了奴婢吗?”
卫辞青闻言,索性转身看向她,便对上那双满是期待的含水眼眸,是她难得露出来小女儿娇态,这才是寻常这个年纪应该有的活泼天真,而不是她的故作成熟稳重。
对上那双眼眸,是期待着他的。
不知怎么,卫辞青正欲说出口的话陡然就停在了嘴里,来来回回滚了好久,一把捏上花颜的脸颊,最后说出一句毫不相关的:“本相如今是越发纵得你无法无天了。敢套本相的话了?”
花颜吃痛,捂着脸颊抬头瞧了瞧面前的大公子,底气有些不足:“奴婢就是问问罢了,公子要是实在不愿意说,谁还能套了公子的话。”
她刚说完,眼瞧着大公子又抬了手,指节微屈,像是要敲上了她的额头。
花颜忙不迭捂着两边脸颊认错:“奴婢知错,奴婢再也不敢了,公子息怒。”
娇俏,撒娇,柔软,娇蛮,所有的小女儿姿态此时尽数在花颜身上展现。
卫辞青十分满意地欣赏着自己养大的兔子,好不容易养到她没了防备不会草木皆兵地咬他一口,养到她会独独在他一个人面前不由自主地显露出娇态。
凤眸中划过少见的笑意。
瞧见小丫鬟乖巧了,卫辞青才放下了手,双手撑在她的腿边,上下打量一眼她的衣裙,“为何不穿准备好的衣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