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诉我,为何杀她?”
明月摘下了幂篱,穿过窗棂的风幽幽地钻进她的衣袖,泪珠子啪嗒啪嗒地掉着。
青年的深色眼眸死死盯着明月不断流泪的脸,他抬手替她擦拭着眼泪,一下又一下,像是驯服的兽在乖巧地舔着主人的伤口。
她从不像这样哭过。
但是,女子脸庞的眼泪越擦越多。
“你被劫走的两日前,她曾与西罗舞者有过交谈,怀疑她是被裴秾安排好的细作。”
明月袖下的指尖攥紧,她不敢置信地说着:“只是怀疑,只是怀疑她就得死?只是怀疑,坤宁宫幸存的宫人就得死?”
燕殊有一双极为漂亮标准的眼眸,现在那双眼眸里盛满了疑惑。
“只要有一丝可能,就不该放过的。”
他是高高在上的天子,跟前几任极其在意自己名声的帝王不同,他的皇位是众所周知的不光彩,他的皇后,是朝野时有讨论的被他囚在身边。
但燕殊都不在乎,只要抓紧在自己手里的,只要自己颁下的措施有用,要那么好的名声做什么?
所以为了挽回姐姐,他很快想到了一个行之有效的办法。
燕殊将别着的短刀抽出,他将刀递到了赵明月面前,她惨白着脸根本没有接的动作。
燕殊便用双手牵引着明月的手,短刀出了鞘,刀锋明晃晃地对准了他自己的胸口。
烛光明灭,一片朦胧。
闪着刀光的刀锋将一双偏执的眸子照亮。
“既然我杀错了,那我赔她一条命。
明月对准这里。”
刀尖一点一点没入他的胸口,青年额角很快蒙上一层薄汗,脖颈上的青筋因忍受克制不住地跳动着。
明月咬牙加大了力道,却不是要杀他,而是要将刀挪开。
她想起在裴秾帮助下逃离燕殊后做的那场梦,那场她绝不愿意再去回想的梦,她以为他们不至于到这个地步的。
“哐”的一声,短刀被赵明月狠狠甩开掉到地面上,刀尖上沾着粘腻的血迹。
“燕殊,你以为这样就能快刀斩乱麻地撇干净吗,这是逃避!”
赵明月按着他受伤的胸口,她止了泪,脸颊泛上愤怒的浅红。
赵明月崩溃道:“燕殊,我无法说服自己。我想给你找个理由的,但那是杀人啊,还是不分青红皂白的杀人。在我们那个世界,是不会这样随意杀人的!”
一颗似珍珠般圆润的泪珠在她眼眸中破碎,缓缓划过她静丽的脸颊。
她若没有在现代的记忆,她一定能冷静地分析出燕殊杀了那些可疑人员的缘故,可那些记忆才是她,才组成了她。
她工作的时候不是没见过血淋淋的场面,甚至见多了她面上会淡定地治疗。但不是像这里一样,只是燕殊随口的一句话,几十条人命就已经烟消云散。
偏偏所有人都觉得理所当然,他是皇帝,他也没有滥杀无辜,只是杀了有嫌疑的人。
她能以这样的话语来说服自己吗?
她做不到。
燕殊跪在她身边,明月身后不得不靠到了冰冷的柱子。
他不管不顾地拉着明月替自己按着伤口的双手,他的皇后身体紧绷,微微后退。
她以为自己会伤害她吗?燕殊唇角勾起几分讥讽的弧度。
两人呼吸间充斥着血腥味与宫殿里熏着的香。
“姐姐想让我成为什么样的人,姐姐的世界是什么样的,要怎样才能接近你想要的模样?
你告诉我啊,你从不将这些告诉我,从不对我敞开心扉,我如何揣度你的心思呢?
姐姐。”
他忽而很轻地说着,若他在质问,在愤怒地控诉,明月都不至于愣在了原地。
偏偏他在痛苦地向她寻求帮助,像是马上被抛弃的孩子最后的挽回。
被搁置在桌脚边的宫灯照亮燕殊侧脸,凤眼狭长,秾艳逼人。
他还是永安侯时仅仅因为容貌被赞“公子如玉”,他另一半边侧脸则是完全处在昏暗中看不清。
“我厚赐了被处死宫人的家人。”
明月沉默了半晌,只能这么说着:“……谢谢。”
帝王垂眸看她,明月却别开了眼。
燕殊大概能知道明月在想什么,她在勉力说服自己阿殊不是她那个世界的,阿殊是病人,要体谅。
青年的黑眸陷入了毫无波澜的境地,他半阖眼苦笑了一声,明月做好了心理建.设后看他是这样的表情,黑白分明的眼眸细微地颤动了一下。
“别这样明月,我在你心底是个很难对付的病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