掐丝团花纹的金杯从沉重的木箱子上头跌了出来,在地上转了几转,直到撞上一干净的皂靴。
而后皂靴的主人将金杯捡起,明月伸手掸了掸上头沾到的灰尘之后再递给一脸惶恐的春幸楼孟老板。
今日是刺客行刑的日子,据说都是凌迟处死,死状凄惨。
昨日朝堂之上燕樾还想对着孟绪的父亲发难,被包括明月在内的几个官员据理力争总算劝了下来。
就算对孟老板没什么惩罚,他在烨京也肯定是呆不下去了,他只得关了酒楼回乡,今日明月来晚些就见不到孟老板了。
“参见刑部侍郎大人。”孟老板收了金杯,看见是新上任的刑部侍郎正要行跪拜之礼。
明月摆摆手,将孟绪的话原原本本地替他带到。
孟老板刹那间仿佛老了几岁,他叹息着道:“是小人教子无方啊……”
今日雨下得大,落了锁的酒楼门前组成了一片雨帘,明月好心叫了马车送孟老板出城。
“所以,”燕殊骨节修长的手把玩着鎏金酒杯,声音像是初春时期刚化的雪霜,水淋淋地往下淌,“这就是姐姐得了一套酒杯的缘由啊。”
新上任的刑部侍郎府邸内,明月两人伴着清凌凌的雨声下棋。
明月无奈地看了眼金碧辉煌的酒杯,她不大爱酒,这些酒杯以后大概要跟着她装茶了。
“该你了。”明月捏着粒晶莹剔透的白子催道。
燕殊放下金杯,取了枚黑子放下:“我听说,烨京城里许多达官显贵跑姐姐这来说媒,更有甚者送了两个伶人逗姐姐开心。”
明月头疼地回忆起昨日那两位被送到自己床上的伶人,她晋升速度太快,即便是女子身份也有不少人巴结。
如今她既要去结识刑部的官员们,还要应付想把自己某个庶子入赘给她的官员。
“唱的曲倒是挺不错,就是手脚不干净。”明月勉强总结出他们的优点。
燕殊听到这,握着棋子的手一顿,他仍然笑吟吟地问道:“那姐姐是要收下他们了?”
明月自然知道对面的少年吃味了,她饶有兴致地反问:“是有留下他们的想法,阿殊觉得如何?”
燕殊机械性地扯了扯唇角,他盯了无动于衷的女子半晌才装出个笑容灿烂的样子开口:“这么喜欢那两个戏子吗?
那我替姐姐剥了他们的脸皮,蒙上黄纸做成美人灯笼去。这样子姐姐每天看得也顺心。”
少年下棋的心思顿时乱了起来,手上的动作一招不慎将黑子下成了死局。
明月抓住机会拣了粒白子堵死黑子的去路,她深吸一口气道:“昨日就将他们送了回去你又不是不知道,不要天天喊打喊杀的。”
燕殊注意力再转回棋盘上时便知道自己难以翻盘,他抓了把黑子任由这些棋子从他手里漏出去。
“毕竟我也是个没名分的,就怕姐姐移情别恋,使我成了元稹笔下的崔莺莺。”燕殊说着打开了提来的食盒,将糕点递给明月好不可怜地说着。
“我可没本事当那张生。”
雨势大了起来,明月脸侧沾了些湿漉。
她一向舒展的眉弯了起来,女子抬起纤细的手以宽袖挡住斜飞进来的雨,他们得把桌案搬进去了。
明月等雨势小些之后还得去刑部打卡上班,和燕殊分食了糕点之后便暂时道别。
雨声簌簌,燕殊下了马车抬脚往永安侯府邸的大门走去,一旁的侍卫连忙小跑上来为他撑伞。
“上面安插了三四位侍女杂役在那位身边,”侍卫小声地禀告,“殿下,下一步我们……”
“杀干净。”燕殊说到这时顿了顿,他眼里满溢戾气,“别让她发现,以后她府邸的每一个人都要仔细查过。”
侍卫接收到指令,默默点头。
干燥的停尸房内,穿着官服的老人检查着尸体的伤处,他平时便不苟言笑,脸上的皱纹深很多。
“仲清,”刑部尚符正唤道,他见明月低着头还没有反应便又多叫了一声,“仲清,你过来看看这里的伤口。”
“……哦,老师我在。”明月迟缓地将自己与这词对上。
明月也才在朝廷官员们的称呼声之中得知原主的字,她近些日紧急查了一下自己的籍贯,生辰,顺道得知燕殊的生辰就在三日后。
符正是难得的愿意在停尸房验尸的官员,他听说新上任的女刑部侍郎颇有验尸经验常常叫上处理完事务的明月一起,二人以师生相称。
明月依言过来观察符正指的伤处,尸体头部有挫裂创口,多成弧形。
明月又指了指尸体腰部青紫色的淤伤和左右膝盖程度不已的擦伤。
“致命伤是此人头部遭受钝器重击而死,尸体左右膝盖均有擦伤,伤口中含细沙石砾,此人生前被杀时应该是以跪地姿势经过一段时间挣扎。
腰部淤青,他可能是被凶手固定住腰部以下击杀的。”
“此人死时一丈外确实有一铁锤。”符正点头表示对她判断的认可。
“或许附近还有擦拭过铁锤的布,头部遭受重击不止十几下才死亡,凶手力小且应该是死者熟悉的人。”
符正重新给尸体盖上白布,他朝明月微笑表示赞许:“这就让他们根据线索去查。”
明月匆匆脱下手上的绸手套,走出停尸房。她还有几个案子要审,刑部的郎官们还有几处《梁律》的修改要刑部尚符正和她一起商讨。
这忙里偷闲的日子她还想准备一下燕殊的生辰。
连着几日都是阴雨连绵的日子,让人觉得身上都发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