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薄夜色落定,黄昏至此,盘转于心的一句言语终于得以说出。然出口一瞬林禅方知,比起犹豫,似乎此刻更为难熬。等待里的一呼一吸皆忐忑得无比漫长。
“这不就说出来了?”
沈愈轻笑开口。
林禅暗自松气,不论说什么,总归是有了回应。沈愈声接又入耳:“不过一句话,你说出来,如何回应便是我的事。你早得个结果,又何需楼外站那许久。”
语落,不待她有所反应,抬手便将手中物抛来。
林禅下意识兜接住,触肤硬而坚小,摊开借着晚灯一瞧——
一块碎银。
林禅尚在不明就里。
“借多少?”
沈愈问她。
林禅抬目,动了动唇,话音刚要出口,重又犯上了三顾四虑之病。转念想及适才沈愈所言,实不好再作吞吐拖泥,耗人耗己。
沈愈早已将身前之人的心思猜了□□,就在他拿出耳朵要好好听听这令人千般为难、万分顾虑的到底是个甚么额数时,眼前的人又抿唇不言了……
?都脱之欲出了,竟还能硬生生咽回?
他眼尾一扫,肩侧擦过行人衣影,心下立时明了。
行罢!
原来是顾忌着这个。
沈愈也不催了,立身陪站着。只是街道上三步、五步,身前、身后,是行过又行来,人衣接连不断。
沈愈不由抬望一眼夜空晚景——数个星星也好过在此数人啊!于是,他想也不想趋近一步,俯身侧耳:“这般……”他一下按住吓得要躲的肩,“我帮你瞧着人,你只管放心听我,我让你说时你便说,如此可好?”
药息欺近,林禅毫无道理地觉出昏然。她愣睁双目,僵视前方灯影市景,好似忘了可以开口,半晌只僵僵点首。
“行。”沈愈当即接声,“我们等一等。”
林禅未再回应,僵硬之下,她心跳擂鼓,立身慌张。是因沈愈看穿她欲言又止的缘由么?这毫无说服力。她不得不承认,自己眼下如此失态的反应,仅仅是因为沈愈的靠近,仅仅因毫无防备下与他挨得太近。衣肩一触即收的温热掌心,扰得她一刻分神,再无处退步。
人的心境感知好生奇怪,前刻一瞬擦肩的路人,此时却缓慢地像是久滞不前。面皮下隐隐一股热潮流动,愈是着慌制阻,愈是来势汹汹。
耳畔静寂无风。林禅已记不清沈愈是否出声,只知挨过人影一空,她便犹蒙了大赦般脱口,脱身。
呼!
林禅退两步立身,掌心无意识攥磨,银子湿潮潮硌着皮肤。心间狂跳平复,慌乱失控也渐得消缓。
夜风拂衣,胡乱心思散尽。抬眸间恰触及沈愈落她面耳上的视线……
林禅忽恨起自己不中用来。
不过就是靠近了些,比之近身更甚的不是没有,如何就面热头晕的如同当街曝晒了三个时辰?!
好没出息……
“今日便要?”沈愈问她。
林禅思量须臾:“明日。”
“何时还?”沈愈继续问。
“……”林禅看着人,一下卡了声,从头至尾如此难以启齿的因由在于,“我……我不能确定。”她硬着头皮老实补上一句,“有可能还不完,但我一定会尽我所能偿还……”
林禅说不下去了,垂目低声:“对不起,沈公子。我,我不借……”
就在她悔心悔肠地想要收回今日所说时,沈愈轻“啊”了一声,随后从她身侧而过。林禅当成拒绝之意,不由松了松肩,短暂轻松片时。方才那番说辞,还算是借人银两么?明借暗占?赶上偷盗耍滑之辈无耻了!但换个脾性差的不说脚踢搡推,也少不得要唾骂几句厚颜,如此看,沈愈真属和善待人了。
“马姑娘?”
林禅闻声止步,疑惑回首。
沈愈向后一指:“你住的客栈,难道不是在这边?”
“……啊?是,是在那边。”林禅急忙应声,一壁往回折返,一壁暗掐一把,待走近,还不忘找补解释一二,“天有些黑,我一时未能看清。多谢沈公子提醒。”
沈愈笑一声迈步:“小事,马姑娘无须与沈某客气。”
林禅正蹙眉于他的称呼,沈愈接言:“明日来我府中,时辰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