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侍卫方才的大力拉扯,曲父的衣冠显得缭乱,可他依旧捧着曲嫣和母亲的牌位,双目无神地重复着之前的话:“苍天无言,偌大的兰城竟无人替我曲家做主……”
这话无异于打了候光承这个县令的脸。
他双眸微眯,摸着胡子冷言道:“老曲,你这又是什么意思?我还在这呢,你就吵着闹着说兰城无人做主,难不成是对我有什么不满吗?”
曲父为人憨厚,老实本分了一辈子,平日碰上这种情况基本上都会连忙道歉,可谁成想今日竟跟变了个人一样,厉声反问道:“我是什么意思,侯大人难道不知道吗?!”曲父的目光带有极大的侵略性,这是候光承从未见过的,禁不住有些不寒而栗。
可现在围观的人太多,候光承也不好展现出退缩之意,只好硬着头皮撑起腰杆指责道:“大胆!我哪里知道你心里究竟在盘算着些什么?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你若是再当街惹是生非,休怪我叫人把你押去地牢!”
谁知曲父并没有被他震慑到,反倒露出了一副无所谓的表情:“好啊,那就试试看吧。”说罢,他竟直接盘腿坐到了地上,扬声道,“反正我如今在世上已经没有牵挂了,随你怎么处置,哪怕是你一刀砍了我我也绝不抵抗。”
见曲父态度如此强硬,候光承的内心已经慌了神。在兰城做县令的这段时间,他对各种事务向来都是得过且过,偶尔碰上几个难缠的也是偷偷花点银子找人处理掉,但今日这情况有所不同,今日曲父是在大街上生事,有那么多人看着,他若是来硬的,那传到上京的两位大人耳朵里可不好了。
更何况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曲父如今可以说是一无所有了,这种人发起疯来最可怕。
出于无奈,他只好换了一副态度,准备先想法子把曲父请进屋子里,待他进去后,自己想做些什么也就方便了。
候光承转了转眼珠,紧跟着便赔笑道:“那个老曲啊,我能理解你如今的心情,可你这样闹也不是事儿啊,要不这样,你先跟我进县衙,然后再将所有的事情细说一遍,我好帮你……”
“不必,我今日就在此处,哪也不去。”曲父依旧坚持着自己的决定,毫不犹豫地驳回了候光承的建议。
周围看热闹的人也不明白曲父为何会这样,只道是他得了失心疯。
天色渐晚,任他这么闹还不知道要闹到什么时候。候光承朝身旁的侍卫偷偷使了个眼色,侍卫立刻接收到他的意思,坚决地拍了拍自己腰间的佩剑,随后又朝候光承点了点头。
这是他们惯用的招数,是碰到曲父这种软硬不吃的人的时候才会出现的下下策。
对付这种人,只要用他们的心病刺激一下,他们很容易就会当众发疯,然后再用正当防卫的理由把那些人解决了,这样一来责任就顺理成章地不在县衙这边了。
见侍卫今日带了佩剑,能护的住自己,候光承这才长舒一口气。他正了正发冠,说话时都比方才显得有底气多了:“不是我说你,明明是你家女儿有错,她死了都是咎由自取,如今你却那么理直气壮地找人要说法,害不害臊啊?”
“你胡说什么!你又知道什么!!!”
出人意料的是,这次说话的人并不是曲父,而是一旁的贺施儿。
“哎哟,这不是那什么烙饼西施吗?她不是去了荣州?什么时候回来的?”
“还真是她!方才她突然冲出来我还没注意到!”
人群中终于有人认出了贺施儿,低声议论道。
贺施儿无视了这些人的议论,冷着脸讽刺起候光承:“还县令呢,没有证据就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污蔑他人清白,连已经过世的人都不肯放过,兰城百姓碰见你这样的狗官当真是倒了血霉!”
“你!!!”候光承气急,也顾不上所谓的形象了,指着贺施儿的鼻子破口大骂道,“你这丫头,竟敢空口白牙满嘴瞎话!”
“她当真是满嘴瞎话吗?”曲父大声说道,顺便不着痕迹地挡到了贺施儿身前,“侯大人,你扪心自问一下,自打坐上这县令之位,你可曾为兰城做过任何一点有用的事?!”
方才还在低声议论的人们顿时哗然。
候光承的秉性兰城百姓大都是知道的,可大家也都害怕得罪县令大人,所以只是私底下讲讲,没有一个人敢将这事儿拿到台面上说,更别提还是当着本人的面说了。
候光承如鲠在喉,也不知道该辩驳些什么,只能梗着脖子说:“我……我背后做什么事和你有什么关系?你休想用这个方法逃避你女儿的问题!”
说起曲嫣,围观的人再次恢复了讨论。候光承他们不敢说,但一个小小的曲嫣他们还是敢给予一些评价的。
见自己成功转移了矛盾,候光承登时松了一口气,继续煽风点火道:“你家女儿都畏罪自尽了,你在这纠缠还有什么用?倒是可怜了你那老母亲,我劝你还是回家多给她烧点纸钱吧,不要在这胡闹了。”
贺施儿牙关紧闭,恨不能上前撕了候光承那副嘴脸。可还没等她做出什么动作,曲父就率先一步拦下了她。
此时的曲父出奇的淡然,他站在贺施儿身前,背对着候光承,也背对着县衙的大门,似乎不愿意让那些东西入自己的眼。
接下来他说的话,哪怕过去很多年,却一直萦绕在贺施儿的耳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