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色的闪电流淌过如墨的夜空,随之而来的是落在附近的炸雷。
在转瞬即逝点亮车内空间的光亮下,若月明海静静地观察着安室透的表情。
对于未知的真相,人总是会抱有无尽的探索欲。
拍打在车顶和车窗上的每一滴雨珠,都在加速安室透的心跳。他与她都忽视了最为重要的一点,对于执行任务失败的废物,哪怕有第二实验室主任的解围,也不可能毫发无伤地获得自由。
除非她的自由早已被限制住了。
在极度紧张的氛围下,安室透想起了他们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一起喝酒的夜晚。
彼时他刚结束了对小说作家若月明海的第一阶段怀疑,正在进行对译员若月明海的第二阶段求证。
她说出“我帮你保守秘密,你帮我留住我的命就行了”时落寞的表情仍历历在目,他应该用手枪对准她的鼻尖、让她永远无法说话,而不是在她删除档后转身离开。
蜂蜜酒被枪杀于家中所带来的风险,也总比现在泄露了一切所造成的后果轻得多。
至少,如果他先出手,根本不会留下任何对他不利的痕迹。
为什么要心软呢?
塞在腰带内侧的坚硬枪体,提醒着安室透手枪的存在。大脑向手臂传达了动手的指令,但是他却没有任何动作。
冷静下来。冷静下来。
安室透告诉自己。
如果甘露以及甘露背后的人确实监听到了不该听到的对话,以经验而言,他们会立刻动手,至少也迅即会布置下捕猎的巨网,而不是若无其事地向他传达下灭口的任务。
等一下。
在今天给若月明海打电话之前,他本来的打算,便是与她讨论针对任务目标——特里斯坦·阿莫斯的计划。或许,这个任务就是最后的考验。
到底是他想多了,还是有人在说谎?
时间依旧在无情地流逝。晦暝之间,若月明海的双眸曜石一般璀璨闪耀,散发着奇异的色彩,就这样毫不动摇地凝视着安室透。
“明海,难道没有人和你说过吗?你说谎的时候,笑起来很假。”
安室透终于开口,但说出来的话语并没有若月明海想象中的慌乱。她的嘴角降下半毫米的幅度,又意识到这是眼前男人的欺诈,于是继续保持着最初的笑容。
即使是这样,他也没有上钩。莫非冲矢昴口中的“降谷”,真的是自己不认识的人?
“你的嘴也很硬。”若月明海回敬道,“我不管你是谁,快从我搭档身上下来,把那个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咖啡厅大哥哥还给明海!”
“……非常抱歉,虽然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但是我一直都在。”安室透打开电脑,放在腿上,又伸出手解开信号屏蔽盒的密码锁,将若月明海的手机与电脑通过数据线相连。
若月明海把头靠在安室透的肩上,好奇地看着屏幕上不断滚动的英与数字。她能看得明白,那是对手机的扫描与检测。
她想起加密相册里关于安室的偷拍,有些心虚地盯着安室透握着鼠标的右手。那只手无法用“细腻”或是“无瑕”来形容,但骨节分明、手指修长,每次十指相扣时,都能传递一种热情与心安。
“仅仅是植入了定位系统,看来那位甘露小姐很‘仁慈’。”若月明海听见安室透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在东云“偶遇”甘露后,若月明海就已经猜到甘露在自己的手机里植入了定位系统,也万分肯定甘露仅仅只是定位了自己。
她对于事物的判断一向很简单直白——如果她的手机被监听,那日常使用手机时消耗的电量与流量将远比现在要多得多。
还有另外一点原因,若月明海相信,无论如何,自己在甘露心中还是有一些人权的。哪怕是上面的大人物要求甘露进一步监听,以甘露的性格,也会倔强地拒绝。
这就是曾经的朋友啊。
可是,为什么要说“曾经”呢。在波本与甘露之间,她心中的天平已经倾向了某一方了吗……
若月明海这才迟钝地感受到了一种名为“难过”的情感。难过于甘露对自己的试探,难过于自己对甘露的背叛。
一切的源头,都因为自己萌生了一股冲动,反抗那把午后两点顶在自己右肩上的手枪的冲动。
如果自己此刻才想起回头,黑暗也不会再接受她,更不会放过她。
如果自己继续向前摸索呢?只要不摆脱掉黑衣组织,历史仍会重演,她一定还会被迫将枪口对准SP的保护对象。届时,那个女人会以失望的眼神睥睨自己吗?
若月明海无力地向后靠在椅背上,远处透过雨幕射过来的车灯不经意打在她的脸上,又很快移开,就像那个女人的视线。
对于若月明海带有恐吓与挑衅意味的话语,安室透其实也是并不相信的。
——“假如还有实时的监听呢?”
“假如”之所以为“假如”,就是因为这是根本不存在的假设。虽然自己起初被若月明海带乱了节奏,但在连接数据线前,冷静下来的安室透便有了自己的判断:
只要是经过训练的人,都明白被监听的通话会存在杂音。如果真的是甘露在手机中植入了窃听程序,那么她也一定能想到自己和若月有着工作联系,会轻而易举发现若月被窃听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