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羽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她从勤政院跌撞着跑出来时,外面下起了鹅毛大雪。她没来得及披上棉衣,只穿着一件单薄的衣裳。
积雪已经覆盖了地面,她冻得嘴唇发紫,没跑两步,脚下一滑跌到了地上。
双手被剐蹭掉一层肉,正滋滋地冒着血。刺骨的寒意,全身麻木,她一点都没觉得疼。从地上爬起来,继续跑。
王宫此时的景象都沉浸在一片冰天雪地中,几乎看不到别的颜色,全是白色。
扶羽一面跑,一面想起她第一次进宫时,也穿了一身的白色,那时候念初尘同样也穿着白色。
他站在自己身边,代替踏星辰和她拜了堂。
眼前的视线有些模糊,扶羽眩晕地旋首,竟发现周围没有路,她连方向都无法分辨了。
心中是迟来的恐惧和钝痛,仿佛她再也看不见念初尘了。
她不是再当年那个没有神女丝的小神女,人间殇阑这一遭,她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情爱。哪怕她恨过,怨过,也逃过,可终是敌不过最真实的感觉。
她在雪中跑了许多,终于听到有喜乐的声时。扶羽目光落在那个方向,竟然放慢了脚步走过去。
周围的婢女都从她身边经过,脚步匆忙,没有人留意到她。
乾坤院里好热闹,不仅是热闹,张灯结彩,大红的灯笼挂了满院,红毯铺地,专门有公公在扫上面的雪,不让这皑皑白雪染了红,鲜花喜饼,绫罗绸缎。
扶羽站在乾坤院前,看见几位大臣正对着白浩安谄媚,他春风得意地捋着胡子,昂首挺胸。
一会儿的时间,乾坤院里,走出来一身喜服的男女。两旁的公公撑起了硕大的华盖,走出乾坤院时,华盖上面瞬间铺了一层薄薄的雪,但华盖下的人却是纤尘不染。
扶羽看见念初尘拉住白灵淼的手,正缓步走向她。
少年一身大红喜服,头顶冕冠,冕旒摇晃,半遮半挡住他俊朗的脸庞。他身材颀长,从远处走来时,仿佛垂下的红罗。
念初尘神情清漠,仿佛不识人间烟火般,
风华绝代的红衣阙主,目光落在扶羽的身上,微微抿住了唇。
扶羽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一定很狼狈,她全身被大雪覆盖,连眼睫都结了冰渣,或许念初尘会以为这里站着的是一个雪人。
她有些想笑,回记如雪般冻成了冰,扎进她的脑海里。
那年的修罗镜,那年的桃花林,那年的祈雨节。
此时此景,竟完全倒置,现在站在雪中的人是扶羽,而不是念初尘。
这是不是就是报应。
他为她淋过雨,现在该她为他淋雪。
曾几何时,她也想过不做念初尘的牵绊,短短人世,她只愿看着他便好。余下的岁月还漫长,她也曾想祈求,有一个体己的姑娘能伴在他身边,为他宽衣解带,伴他花前月下。
可为什么是今天,为什么是白灵淼。
扶羽闭了闭眼。
念初尘放开白灵淼的手,她头上的凤冠动了一下,抬起眼,神情无波无澜,只是淡然地看向扶羽。
凤体尊贵地站在原地,甚至还对扶羽露出了一抹微笑。
可这微笑在扶羽看来,充满了讽刺与得意。
她抬起眼,嘴唇冻得张不开,声音颤抖且模糊,扶羽看着念初尘,眼睫上透着一层雾气,“为什么?”
她想要他的一个解释,为什么他会这么残忍。
念初尘抿紧了唇。
少女全身上下冻得发紫,乌黑的发染了霜白的雪,美艳的容貌本就被病痛折磨得摧花折枝,如今再被大雪覆盖,仿佛折了的彩翼殒落泥泞。
她就这么打着哆嗦,含着泪看他,眼中的泪光流成一道极浅的银芒,带着殒落之意。她握住自己的手,仿佛握住了最后的希望。
念初尘咬了下唇,从华盖下面一步步走向她。
在她面前立住时,他抬起手,目光一抬,转向她的头顶,替她把雪掸走。
少年的神情还是那么淡且柔,他勾唇不以为意地笑,声音温和化了雪,“浅栀,千疏阙攻打过来了,白将军说若我不娶他的女儿,这仗他也没有心思打,”他顿了下声,眼中不见任何愧色,只是在陈述着一件极其平常的事实,“以我们的关系,为妻为妾,我想你应该都不介意。”
扶羽眸光一动,喉结拼命滚动。
她听他又笑笑说道,“等今天大婚过了,明天我就正式册封你为阙妃,”他温柔地拉过她的手,还是像从前每次那样,视她如珍宝,“手这么冷,别冻坏了,”他眨了眨眼,扫落了乌睫上的雪,“我会心疼的。”
念初尘的乌发上也染了一层薄雪,他拉着她的手,透出深情款款。这一刻,扶羽却只想笑,“原来在你心里,我是妻是妾都没有关系。”
念初尘看着她笑,并没有回答。
扶羽抽回了自己的手,心里一冷下来,突然觉得自己好冷。她穿着单薄的衣服,站在雪里这么久了,她都冻得麻木了。
想想念初尘又有什么错呢?立她为后,一点好处都没有。她不能永远伴他左右,另一面白浩安还在对他施压,可白灵淼就不一样了。
眼眶中的泪水仿佛被雪冻住了,扶羽垂下了眸,抬起脚趾才发现她的脚动不了了。
念初尘转头吩时,“拿件披风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