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让我来猜猜,这位多年偏居一隅的老乡下人为什么要进城,而不是在庄园里听女仆恭维。自然是政府开始对你们加重了税金,城里的大机器工厂又吸引着一波波佃农,没人了,租金少了,加上还有一些年轻人,他们在不断买卖你的土地,利用新兴的化肥,拖拉机,地里产出一年比一年高,而你这个古板的老地主被彻底踩到了脚下。”
老汤姆局促地扯开西装领子,因为被说中,脸涨得通红。
“我们尊贵的里德尔先生发现庄园收入难以覆盖往日的排场,那怎么办呢?于是在乡下酒吧,两三杯下肚,他听某个过路人说,如今时兴投资,往机器厂里投,往金融行里投,往航海公司里投,就会钱生钱。头脑简单的老汤姆,什么调研也不做,就带着他那两位可以入土的忠心仆人闯进了大都市,依靠父辈的关系在酒会里打听,希望能用这几个老本博上一博,挽回他日薄西山的可怜地位和自尊。”
汤姆促狭地笑了笑,尖酸地点破老汤姆的妄想,
“得了吧,他们是真心想和你交这个朋友吗?不过是看笑话罢了,上层人对乡下人的鄙夷,就和你嘲笑佃户的女儿一样,他们也拿你取笑。破产的伯爵都成了笑柄了,更何况你这个庄园主?”
老汤姆被彻底激怒,将袖口的扣子悉数解开,“你真是个,毫无教养的,让人作呕的底下人!”
春张目瞪口呆,看着汤姆如连珠般挖苦老汤姆,难以想象他是从何处了解到这些刻薄但正确的东西,看来这几年的麻瓜教育还是在一定程度上改变了汤姆。
可面对老汤姆不讲武德的拳头,春张还是挡在了汤姆身前,说话刻薄是一回事,暴力又是一回事,
“先生,很抱歉他冒犯了你,我替他道歉,但动手可不是绅士的做法,尤其你正对一个孩子。我想你们一定有些误会,我们可以交流解决。”
老汤姆看着突然挡在眼前的东方小姑娘,愤怒被打断后,理智回归,他放下了拳头,泄了气地靠在石柱上,缓缓揉着太阳穴,
“你又是谁?”
春张回头看了看汤姆,确定他情绪稳定,才松了口气回答,
“我是春张,是汤姆的...朋友。”
老汤姆沉默了很久,才向汤姆招手,
“或许我们能聊聊,我承认我过于激动了,但请原谅我,没有人会在见到被迫生下的孩子保持冷静。”
汤姆站在春张身后,不说话也不挪动,以行动拒绝和解。
老汤姆其实也没多大化干戈的意愿,被拒绝后也不再努力,说起他和汤姆母亲的事,
“我知道你们这些人,都会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我和你母亲,”他别扭一下说出了名字,“梅洛普,不是寻常恋人关系。事实上,我根本就不喜欢她,甚至都没注意过她,但在喝了她的一杯水后,我就莫名其妙爱她爱得死去活来。”
“甚至不顾父母,和她私奔结婚,把他们气得半死,我喜欢的姑娘也气得嫁了人。你可以想象,一杯水后,你的家人,爱人,朋友都因此搅得一团糟是个什么感受。”
老汤姆把手插入黑发中,回忆起那段痛苦往事,“你母亲可能只是觉得好玩,但她差点毁了我!幸而我父母和朋友都是善解人意的人,他们原谅我的无情,将之归咎为年少鲁莽,对外宣称我是被你母亲骗了。”
“可我真的是被你母亲骗了!”老汤姆激动起来,“但亲密的人都不信,他们觉得这过于荒唐。”
“你应该知道,我从未真心期待过你的出生,真心说,我害怕见到你,你的存在就是在提醒我被诱拐的那段岁月,和一个根本不喜欢的人!”
老汤姆像是失去了全身的力气,靠着石柱滑下,直面自己的冷漠,“所以我从未想过寻找你。而且,你母亲也有你那种神奇的能力,我自私的认为她会将你照顾的很好,我推卸了父亲的责任。但我认为这是可以原谅的,我从来就没有想过成为你的父亲!”
他望向汤姆,带着希望问,“虽然现在你母亲去世了,可你现在出现在这宴会中,衣冠楚楚,谈吐得体,一看就知道你被收养的人很看重,他很疼爱你。或许如你所说,我无需抚养你?”
这真怨不得老汤姆,在这件事上,他纯粹是一个受害者,春张说不出责备的话来,这个可怜人已经够痛苦了。
只是,春张担心汤姆,被自己的亲生父亲说从不期待自己的出生...
她转过头观察汤姆的神色,却发现汤姆半点表情也无,仿佛老汤姆说的是别人的事,他干巴巴地开口,内容却很倨傲,
“当然,你不配。”
说完,他转身就走,快步离开的背影难得透露出几分六神无主的味道。